我的农民老师
文/培馨
一个夏天的傍晚,微风习习。村前的小路上,一位上身着少了色的天蓝的确良衬衫,戴一副褐色墨镜,骑一辆二八加重自行车的清瘦的中年人男子,随风悄然而过。嗯--?这不是白老师?第六感觉告诉我,他是我的老师。当我回头再望的时候,眼里只是他远去的背影。 我惊叹,老师多年未变的朴素,一点都没有变,也根本看不出他曾与教师职业有过交集,他大概也忘了。
当我第一次跨进学校大门时,是老师唤我乳名走进教室的。一种亲近感油然而生,我背着母亲用许多碎方块布拼接纳成的书包,望着老师小声嘀咕:本家人,我还叫你叔哩,以后却要叫你老师。
那时候,我们的小学就老师一个人,既是老师又是校长。一个教室里上完一年级的课,再上二年级的课。仅有的两棵白杨树每天迎送着我们三十几名学生。批改作业很有意思,老师根据我们作业的完成情况,用红色的蘸笔写上“好、很好、较好、认真、细心、一般、”等鼓励的词语。老师说,算术好了,人也就清白了,字写端正了,人也就端正了。
快乐的校园里仅有的课本就是老师手中持有的课本,一二年级各两本,算术和语文。在黑板上一一抄写拼音生字,我们再一一抄回自己的本子。老师就是我们的星空,我们学会了很多生字,简陋却明亮的校园成了我们的乐土。
老师说:“你们好幸福,上学是免费的,我的工资是队里结算的,也是从你们爹娘的工分里挤出来的,所以要好好学习。”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黑板上的字向我们使了一个调皮的眼,又严肃又活泼。我上的两年学中,只买了几根铅笔和一块橡皮,除了上交批改的正式作业本外,很少花钱。练习本,是我特别制作的。父亲也是教书匠,他会在学校放假以后,抽出部分不重要的单元测试卷子拿回来给我。16K卷子反过来对折成32K的白纸,然后用母亲的纳鞋针穿上线,认认真真地装订成本子,骄傲地做着练习题。恰多次考试成绩都是一个杆挑两个零。老师从未要求我换掉这别样的练习本。
我们都很拥戴老师,可是村里没有人郑重其事地叫过他老师,甚至有的大人直呼其名。太随便了,老师是有文化的人啊,我很是不能理解。老师却不以为然,放学后,他扛起锄头和村里的叔伯一样,下地干活,谁能看出来他是教书先生?大人们说,老师是民办教师,挣一点吝啬的工资加几个工分。村里人只管公办教师才叫教书先生的,或者叫某某老师的。
老师对我挺照顾,毕竟是本家的孩子,我的字写得还算端正,题算得也快。我时常因为没写作业遭遇弹劾。照看小我六岁的弟弟而耽误上课是常事,老师会把作业抄回来给我看,这种特殊照顾在我后来的学习生活中是绝无仅有的。那时候,我经常使出浑身的劲帮母亲干完活,晚上点着煤油灯,趴在炕墙上认真地写生字,算算术。第二天,从瓷罐抓几把蓖麻装进书包,再送给老师。听大人说,红蓖麻可治的老师父亲的病。我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对老师的感激。有一次,我在院子里写作业,忽然抬头看见老师站在门口,望着我和弟弟。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我认定老师会满意我的乖,我的听话,都是他教我这么做的。
我很感佩老师,教室里的励志标语“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是老师用毛笔洋洋洒洒书写的,无人能及。这对我影响颇深。在我发奋读书以求改变命运的时候,是有一定启发的。在小村里的孩子中,我的成绩名列前茅。我最终在有相当一部分学生选择勤劳致富的时候,踏上了求学他乡的路。
小村外的世界是美丽而奇妙的,赋予了有才干和能力的人。我终将肤浅。面对老师,愧多于感激。老师的教师生涯只维持了几年,便成了地道的农民,刨土问桑养家糊口,嘴里偶尔冒出些文绉绉的词语,村里人笑他有点迂。村里有时候就会组织全村人开会。老师讲过,做好一个普通的人,不给社会找麻烦也是一种贡献。这在我幼小的心里深处,老师竟以如此浅显而又深奥的道理说给我听,让我足足在几十年后才得以明白。
忆起我经常以助理的身份帮助老师收作业,发本子,感受站在讲台上的骄傲和自豪。不禁哑笑,教师一词,竟然在心中像嫩绿的芽要使劲往出冒。
村里人都晓得,但凡谁家有喜事的时候,老师都会在礼桌上忙碌。
老师耕田,我业余笔下记录。
老师是农民,我不是教师。
作者简介:
培馨,女,中共党员,喜句逗间的明月,备忘人生中的清风。清爽一世界,默默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