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登高必自嘉峪关
文|都 乖 堂
题记:威震四方的长城主宰,雄踞河西的军事奇观。横戈跃马的诗意远方,大漠孤烟的精神图腾。一关一城隘,一马一孤影。一尘一烽墩,一沙一空灵。苍茫的边塞风骨和厚重的历史沉淀,足以让人瞬间穿越时空,沉浸于金戈铁马与丝路驼铃交织的壮阔画卷中。建关、固关、过关、出关四篇散文,主要讲述四位深刻影响嘉峪关长城文化历史人物的鉴往砺行。旨在讲好长城故事,品读长城文化,弘扬长城精神,传承爱国情怀,凝聚民族力量。
(一)冯胜建关
关塞隘拒御异夷安国,城聚市谷黍通流兴邦。汉唐通道,洪武垒土,建关方始,守疆六百余载。南望龙脉祁连,林木丰美。北倚摩崖黑山,田园牧歌。西通天山伊吾,阳关丝路。东连绿野肃州,堪比江南。长城明墙暗壁南北伸张,烽燧外刚内柔东西点燃。衔秦陇御西域,屏肃州固河西,曰:天下雄关。
在它面前,我时常被一种强大的自然力量震撼,为它的孤傲肃穆与巍峨宽广不止一次垂下自以为高贵的头颅。追随无数先智和勇士先后走过的道路,我只能一路向西,尾随其后。也像大多数对历史偏爱的人一样,时常在孤独的灯光下面,在汗牛充栋的典籍当中,留恋不止。恨不得将那些仍旧散发着旧朝气韵的文字一一吞进肚里,不断地刍哺,汲取营养,以前人的足迹来警醒自己,以过去来鉴证我所生活的时代。
公元1372年正月,朱元璋决意恢复汉唐雄风,拓疆扩土,向龟缩漠北、河西的北元势力发起一次毁灭性的进攻。这次行动,以魏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出中路,由雁门关主攻北元老巢---和林。曹国公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出东路,从居庸关经应昌靠近和林,在中路军与元军决战时出其不意发动侧翼攻击,一举切断元军后路,并合力歼灭元军主力。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出击甘肃,主要任务是迷惑和牵制“西道诸王”。 三路大军各率5 万兵马,东西遥相呼应。这一战略部署,主攻、辅攻、佯攻皆有,堪称一个完美的军事计划。
此次北征,由于中、东二路损失惨重,并没有达成肃清北元的战略意图。而事先最不为人看好的西路军,却创造了奇迹。兵至兰州,冯胜从战术上做出了一个虚实奇正的决定,分兵!短短五个月时间,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下西凉,破永昌,取扫林山,降亦集乃路,逐别笃山口,终至瓜沙二州,所向披靡,竟无人可挡,以七战七胜的战绩甘肃战事皆平。
攻占沙州、瓜州后, 朱元璋亦从中看到要“永清沙漠”是不容易的。面对与甘肃、青海接壤,因长年内讧争夺汗位而势力尚存,但无力进攻内地的东察合台汗国,只有采取安抚柔远的防御策略。故“太祖定陕西、甘肃诸镇,嘉峪关以西置不问”,扶持一些蒙古贵族及少数民族首领,在青海、甘肃与新疆蒙古势力缓冲地带,分别设立了安定卫、阿端卫、曲先卫、罕东卫、沙州卫、赤斤卫、罕东左卫7个羁縻卫所,全面推行“以夷制夷”、 “来则御之,去则勿追”的消极边防政策,并先后遣派大将练兵备边,修葺城池,严为守备。
班师回朝的路上,冯胜在尽享凯旋愉悦的同时,不免担心起大军撤走之后,“河西四郡”之一的肃州城完全袒露在蒙元势力的铁蹄之下,危在旦夕,让人始终放心不下。再则与朝廷貌合神离的“关西七卫”,跟墙头草似的一边随风倒,也极为不靠谱。最终造成元明两军持久对峙的态势,朝廷也是鞭长莫策,无暇顾及西北形势,得地复失,前功尽弃,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在肃州与瓜州之间的合适位置,再设置一道属于自己的战略前哨堡垒就好了。
这时,早些时候派出勘察设防地形的幕僚上前一步,言道“以卑职之见,塞上一马平川之地,非雄关高城无以屯兵粮,倘烽烟大举,以中国之兵千里奔援,乃以远水救近火也,其一;或曰奈何不屯兵于祁连山上?此乃不知西北少水,复蹈街亭之败也,嘉峪关依水而建,可为久守之计,其二;自汉以来,平戎之策,扶为主,剿为辅,嘉峪关之攻难守易,列堂堂之阵于不毛,可震慑虏寇觊觎之心,不战而屈之,其三;屯戍之兵,贵少而精,则无粮饷辗转之忧,甚或敌越周近长城而入,若关城不失,则敌兵势如鲠骨在喉,芒刺在背,未敢深入也,其四。此四点,皆为扬中国步兵之长而抑敌骑兵之短故也。此地设防最佳,请将军酌情定夺”。
踏上嘉峪山西麓一片开阔冈塬时,冯胜眼前一亮,大喜。此处地势险要,攻守并蓄,关西大草滩,黄草平沙,地域开阔,素为古战场。关东40里紧靠肃州大本营,冈塬南坡下有“九眼活泉”,冬夏澄清,终年不竭,可供人马饮用。实乃“酒泉之门户”、“河西之咽喉”也。
说句实在话,嘉峪关的建成,是大明王朝无力经营西域的见证,它放弃了嘉峪关以西大片领土,纵容了众多地方割据政权。在更大空间里,嘉峪关作为一座城的概念来说,则放大了血腥的军事防御功能。从建关之初,它如崛起的大纛,在荒野上展开,承受的历史责任却是耻辱的。
长城自在人心,长城自在安民。明清以降,海禁政策、闭关锁国和万里长城一道禁锢了华夏民族的思想,放缓了华夏大地的社会转型,最终中国社会落后于世界发展的潮流,导致了近代社会的落后挨打。一堵城墙抵御了少数民族的进攻,也阻断了华夏文明前进的步伐。君不见汉唐不修长城,漠北也被纳入麾下;秦明长城万里,仍免不了灭亡的命运。
守国之道,惟在修法养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也。历史已远去,长城犹矗立;中华要振兴,我辈当自强。长城也在另一个层面展示了中华民
族不屈不挠、永不言弃的精神。长城精神会指引着我们前行。
(二)芮宁固关
古长城的遗址默默地暴露在夏日的阳光下,三、五十里相隔的烽火台像一位镇关戍边的将军,静静地注视着远方。古道上车轮留下的痕迹仍然历历在目,那是沧桑之旅的浑厚见证。河东岸靖边墩,已没有往日的烽烟,附近被淘沙人挖得大坑小窖,狼籍一片。残垣断壁,滚木礌石,一切都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金戈铁马的边塞岁月。
当历史的车轮进入到明朝中期时,龟缩新疆、内蒙的蒙元势力死灰复燃,与明王朝在长城边境沿线战争频仍。北边战事直指京师,狼烟不断,重兵防范。嘉峪关防线将少兵稀,戍边将士疲于奔命,整个防线岌岌可危。
关于嘉峪关长城防线如何改变世界历史,还得从中亚枭雄跛子帖木儿入侵西域和芮宁将军血染沙场固关说起。
帖木儿原本只是个中亚的小贵族,凭借过人的勇气、胆识和智慧,逐渐由一个小军阀并建立帖木儿帝国,成为当时世界上面积最大的统治者。他总以成吉思汗后人自居,为此他还专门娶了一位黄金家族出身的皇后,将自己入赘为蒙古黄金家族的一员。当时,蒙元帝国已经分崩离析。帖木儿先后把蒙元帝国后裔诸多汗国打败、肢解、吞食,决定用战火将昔日帝国的疆土全部恢复。在统治西亚、中亚和南亚后,帖木儿将目光投向了东方的大明。
帖木儿崛起之时,正值朱元璋驱逐蒙元势力,建立了明朝。宋国公冯胜横扫河西,兵锋直指哈密,大有征服西域,恢复汉唐疆域之势。然而明军终究还是没有西进,而是建立了“关西七卫”前沿哨所,构筑起了强大的嘉峪关军事防线。对于明军的西进,西域的各大蒙元汗国都感到了恐惧,纷纷向明朝纳贡示好,其中也包括帖木儿。但他暗地里却秣马厉兵,准备对明朝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征服。1404年11月,帖木儿打出“为蒙元帝国复仇”的口号,率20万军队从帕米尔高原出发前锋抵达塔里木,快走到嘉峪关地面时,帖木儿突然暴病而亡。这样,世界避免了一场大明朱棣与中亚枭雄跛子帖木儿的大决战。
对于帖木儿帝国的威胁,明成祖朱棣可谓心知肚明,他一方面加强西北边防,另一方面准备向中西亚列国示威,让他们知难而退。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七月,明王朝邀请了20多个中西亚国家、人数多达600人的使团抵达嘉峪关,并沿嘉峪关经明朝九边军镇“参观”,让他们看看明朝的军威和边防要塞的巍峨。次年,又在南京举行了一场超大规模的阅兵,并让帖木儿帝国以及列国使节来观看。
在大明的军威之下,各国使臣受到了极大震动,史书记载:“列国使节俱惊,皆膝行觐见陛下”。在膝行的使臣中,自然也包括之前表现得十分倨傲的帖木儿帝国使臣。同时,出使明朝的副使盖苏耶丁在回忆录里坦言:“契丹(中国)国势强盛,绝不可图,别说是20万大军,即使派出十倍的大军也不可征服啊!先帝(帖木儿)驾崩于东征途中,真是一种幸运啊!”
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初冬的一天,吐鲁番速坛满速儿率万骑又开始闯关了。这次行动,兵强马壮的满速儿实施了主攻和佯攻、内应和外合相兼的军事战略。以一部分兵力向嘉峪关城和小钵和寺方向进行佯攻,从侧翼牵制明朝守军。集中主要兵力迂回至明军防守较为薄弱的天生桥防线,尔后控制文殊沟通道要点,长驱直入进逼肃州,对嘉峪关城这个军事前沿堡垒形成釜底抽薪、东西围攻态势。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嘉峪关城防线告急,天生桥防线告急,小钵和寺防线告急。早年已潜入肃州城内的蒙元细作连日进行破坏搔扰活动,肃州城池告急。
那天深夜,风高月黑,战马嘶鸣,一支内潜的细作精兵也开始行动了。就在河对岸蒙元骑马对阵叫骂的时候,细作精兵向天生桥守军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天生桥防线崩溃了。蒙元万千铁骑挥动长长的马刀,从天生桥踏过,直逼肃州。肃州参将派游击将军芮宁率千户许钊,百户张玺、吴英、陈泰、王忠、刘威等前往御敌。两军在肃州城西南十五里处的沙子坝(今嘉峪关市文殊镇塔湾村到冯家沟村一带)相遇了。随后赶来的蒙元骑兵像蝗虫一样源源不断涌来,大地在马蹄的践踏下,发出沉闷地哼哼声。战斗从早晨鏖战至黄昏时分,芮宁所率842名将士全部战死。蒙元骑兵进至肃州城下,城内细作已被悉数擒拿歼灭。兵备副使陈九畴乘夜间率兵出城反击,偷袭满速儿大营成功。满速儿大败,最后逃回吐鲁番。
西去东归,羌笛横吹。千年之后,狼烟遁去,但因战争阴霾而诞生的嘉峪关长城防线,却在千百年的坚韧挺立中,依旧绽放着夺目的光芒,不朽而必将永世长存。
(三)林则徐过关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
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
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
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
站在威震千古的嘉峪关上,关内关外,尽收眼底。脚下长城升腾出浩瀚的云烟雾气,祁连雪山如同沉静的白色野兽,蛰伏在一片缥缈若无的轻雾之中。远处大漠苍茫,黑山绵延,烽堠相接。近处峻垣深壕,飞檐拱斗,斗角勾心,好一幅苍凉肃穆的边塞风致。积雪盖野,素裹红装,江山如画,四顾无人,万籁俱寂,连几里外水鸟振翅的声音都听得到。在一次又一次反复的吟诵中,我们对世界、对生命、对完美、对缺憾的体察一天一天地深化。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这里最终成为了我们精神的源泉与归宿。
1842年10月8日(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初五),被革职“谪戍伊犁”的林则徐到达肃州。经过短暂休整,更换了大车车轴之后,于初七日出发抵达嘉峪关。“司关官吏来问所带仆从及车夫姓名,告以人数”,当夜宿东罗城内的嘉峪关驿舍。第二天,策马出关,放眼河山,纵临千古,感慨万千,写下了著名的《出嘉峪关感赋》四首。我想,这不仅抒发了自己深沉的爱国情感,更多的是一种雄性的释放和对朝廷的不满。
“一骑才过即闭关,中原回头泪痕潸”,在林则徐流放新疆途中,或是左宗棠西征路上,这儿都是一个重要的心理节点。岁月烟云,暂宿歇脚,林则徐已经历史作古,但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爱国情感还在。
面对外强入侵、朝廷苟和、权臣内斗、民暴频发的严峻形势。驻足嘉峪关前,循着无数将士使者出征凯旋的足迹、僧侣商贾传经布道的驼铃。那一夜,回想自己不管是烟患、夷害还是水灾都能挺身而出,所有人都论功行赏,惟独自己得到的却是“谪戍伊犁”的谕旨。林则徐肯定彻夜难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只有猜想?
说实在话,林则徐“民族英雄”的称号是后来人追加的,当时他就是个背枷带镣的“罪臣”。千里奔波,车马劳顿,根本不是我们想像中夕阳西下,秋风古道,木轮车上昂首捋须、高声吟歌的形象。谪戍,本身就是封建统治者将有罪之人派到远方防守之意。说难听些,其实就是“刺配”“充军”。联想《水浒传》中的林教头,遭奸臣陷害,被御吏用烧红的、阴刻“囚”字的铜模子,在额上“咝啦啦”一按,潦毛垢臭,一生的耻辱就留在躯体上。
一路走来,尽管受到陕甘同事幕僚的热情接待和慷慨相助,但携二子一妾并行,自费花销,雇买木轮车,跟随受罪,他的心境也是相当的复杂和压抑的。诗曰“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其中的牢骚与无奈已经赤裸裸的了。意思是说,给我一个谪贬休息的机会,这是皇上的大恩啊!去当一名戍卒正好养拙,反正自己已经是一个钦定的政治犯了。那一刻,林则徐落泪了。
27年后的1876年4月,陕甘总督左宗棠坐镇肃州,正式打响了收复新疆之役。左宗棠虽然从没到过新疆,但在林则徐地图资料的指引下,行军作战有条不紊,有如成竹在胸。最终,仅用一年多时间,就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从这一点来看,林则徐还是功不可磨的。
其实,嘉峪关从建关伊始,主要承担着明王朝“柔远靖边”的防御功能,相比汉唐不断扩张的治国策略,与战争和血腥没有太大的关系。不管怎么样,建关已有600多年历史的嘉峪关,始终仿若一群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屹立在西北边陲的最前沿。
关是城的灵魂,城是关的烙印。信步马道,漫步关上,走走停停,不知疲劳地向朋友指点介绍,说,看见城楼和九眼泉了吗?那就是我们嘉峪关的一枚印石和一盒印泥。你们知道,它最后落印到什么地方了吗?我轻轻向城区方向指了指……
曾几何时,“一关孤悬九眼泉”的传说已成为历史。只要嘉峪关还屹立在这里,它就不会缺少它应有的朝拜。让我们用眼去触及,用手去触摸,用脚去丈量,用历史的记录去做简单的回想,或许就会在冥冥之中和某一段历史发生碰撞,发生一致的巧合。
(四)左宗棠出关
那一天,站在嘉峪关西出东进的分水岭上,灵感如潮水涌来,肉躯和灵魂都被撕扯得疼痛。一簇簇枯萎的仿若磨盘大的骆驼刺草团,劲风挟裹,从西边压顶而下,狠狠地砸向防御功能颓废已久的城隘。
在很多年前,也许出于冥冥之中造物主的安排,我一脚步入了这个“边陲锁钥”之地。曾想一泻千里地抒情,让意识纵横流淌,渲染我喜爱的那种金戈铁马、异域风情的图画。但是大西北交付给我的,又是一种复杂的过程。我强忍着这种限界上的激动和不安。
爬上最高处的烽火台,极目四处,绿洲静卧,高大的城墙背后,是昔日你来我往、鏖战厮杀的战场,是繁华过、落寞过、生过、死过、英雄纵酒过、美人垂泪过的所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对于历史,我们无法参与其中,只能继续着我们的故事。但再厚重的历史,总会有一种读懂它的方式。
我边走边低头寻觅,想找到一只箭镞,或一块甲片、一颗铁蒺藜,藉以开启千百年岁月的封缄,走近昔日的金戈铁马。但四顾茫然,这条昔日商贾络绎不断,驼铃不绝于耳的古道,早已埋藏在砂砾之下了。
仰视嘉峪关关城东闸门外的“左公柳”,它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在炙热的大地上依然耸立,在冰冷严寒中依然挺拔,骨子里、血脉中始终流淌着一种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当微风轻轻吹过那宛如帷帐的枝条时,我仿佛看到了,“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的豪言,伴着“舁榇以行”的万千铁骑,在“清”字旌旗猎猎前导下,浩浩荡荡,向西,向西。公元1880年5 月 26 日,嘉峪关,大军出发了,一口为生人做好的棺材在前面鸣锣开道。
在此之前15年的公元1865年,中亚浩罕国军事头目阿古柏侵入中国新疆,悍然成立伪“哲德沙尔汗国”。六年后的公元1871年,沙皇俄国又出兵占领中国伊犁地区。新疆沦陷,使得嘉峪关所处的河西地区又一次成为边塞前沿。
多少个不眠之夜,左宗棠久久伫立在关楼破败、城墙坍塌的嘉峪关城楼上,任凭疾风掀起已经花白的发须,凝视苍茫无垠的西域,沉默不言。痛心良久,眼前的情景何尝不是整个清朝帝国的缩影呢?一百年前它还是鼎盛的天朝大国,如今却是内忧外患,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深感匡扶社稷、挽狂澜于即刻,重任在肩。
1875年6月,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次年4月,他就把西征新疆的大本营从兰州移驻肃州。1876年8-11月,清军一举收复乌鲁木齐、玛纳斯等城池,光复天山北路。第二年秋,左宗棠又一次指挥部队驰骋2000余里,收复了南疆八城,阿古柏服毒自杀。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左宗棠的部队收复除伊犁以外的全部新疆,至此,西征大捷!
在光复南北疆后,清廷派出吏部侍郎崇厚为全权大臣,与俄国谈判解决伊犁问题,但签订的《里瓦吉亚条约》却要将霍尔果斯河以西和特克斯河流域的广大中国土地割让给俄国,并偿付巨额赔款,得不偿失的只是换回了一座险要尽失、四面被围的伊犁孤城。消息传回国内,朝野一片哗然。清政府宣布不批准该条约,并于1880年2月任命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兼任驻俄公使,与俄国重新谈判。
弱国无外交,这对于一向主张“寸土不可让人”的左宗棠,眼看自己多年前的治疆策略付之东流,他决定“明春解冻后,即率驻肃亲军,增调马步各队,出屯哈密”,并上书朝廷“务期内外一心,坚不可撼”,以收复伊犁。令他欣慰的是,清廷再一次采纳了他的建议,就是以武力作后盾,重开与沙俄的谈判。此时,年事68岁的左宗棠,在西北征战多年,身体已岌岌可危了。但为了给前方曾纪泽的谈判增加筹码,他毅然抬棺出征。在进军途中,左宗棠的大儿子左孝威因为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也英年早逝了。
这边左宗棠抬棺出关,那边曾纪泽据势力争。当时正陷入与土耳其战争泥潭不能自拔的沙俄,看到虚张声势已然不能奏效,慌忙让步。第二年,双方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
,清朝虽然损失了塔城东北和伊犁、喀什噶尔以西大约7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但也收回了伊犁九城以及特克斯河流域近2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中俄伊犁条约》和其他不平等条约相比,中国受到的损害相对较少一些。就连收复新疆的钦差大臣左宗棠也对《中俄伊犁条约》的签订感到比较满意,虽然这些是清政府懦弱的表现,但也是当时比较好的结局了。至此,左宗棠作为收复新疆的首功之臣,成为继林则徐之后中国近代史上又一位民族英雄。
1885年9月的一天,74岁的左宗棠去世了。他的死,意味着大清王朝最后的顶梁柱倒下了。接到丧折后,慈禧太后的心情是复杂的。“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言犹在耳,可左宗棠走了。走了也好,这个汉人太强硬,太无拘束了,甚至在万寿圣节也不参加行礼,但态度是要表的,要不然还会有谁为朝廷卖命呢?于是诏谕立即派发各省:追赠左宗棠为太傅,恩谥“文襄”,赏丧银三千两。就在慈禧太后下诏后的一个夜晚,肃州地区暴雨倾盆,一声劈雷,嘉峪关东南角,顿时被撕裂开一个几丈宽的大口子。老百姓说,左宗棠死了,此乃天意,清朝要完蛋了。
朔风萧萧,大漠渺渺,及雄关而独望,集百感于一身。左宗棠早已作古,但嘉峪关雄风犹在。当年抬棺出关、逐鹿疆漠的盛景,我们只能从左宗棠曾经的下属、继任陕甘总督杨昌浚的诗中体会到:“大将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作者简介: 
都乖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于周秦文化厚重之地——宝鸡陈仓,十七岁始淬炼于河西走廊锁钥雄关——拂晓劲旅,现供职于嘉峪关市生态环境局,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嘉峪关市作家协会会员。“生活、激情、真诚、感恩”热恋一方黄天厚土,笔耕不辍,勤学励志书写人生真谛,执著于“寻根文学”创作,至今已有一百多余篇散文随笔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个人散文集《心路驿站》由中国人民出版社出版。
(审核: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