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冰碑
文革的风雪卷过红水河时,哑秧已成了“历史反革命”。大字报贴满他家土墙,墨汁淋透“光荣军属”牌——阿禾的丈夫在朝鲜战场牺牲了,留下个襁褓中的儿子。
麻脸汉被剃了阴阳头,跪在冰河上示众。红卫兵逼他揭发哑秧的“变天账”,老人咧嘴笑:“哑秧是党的人!月兰烈士能作证!”
小将们便砸开月兰的坟。棺中竟无骸骨,只有满棺金稻种!稻种遇风发芽,瞬间缠住掘坟者的手脚。带头的小将慌忙点火,火焰却凝成冰棱,刺穿自己掌心。
“妖坟!”他们转而拖出哑秧。这个沉默的男人已霜发丛生,唯双眼仍亮得骇人。批斗会上,小将念完罪状,哑秧突然开口:“我认罪。”
全场哗然。他继续道:“罪在没多种粮,让娃们饿肚。”说着从怀里掏把稻种撒向人群。种籽落地成秧,穗头红得像血滴。
小将们恼羞成怒,给他颈挂“反革命秧魔”铁牌,罚跪冰河三日。腊月河风如刀,哑秧跪处冰面渐裂。阿禾抱幼子来送粥,见公爹双腿已与冰层冻在一起。
“爹!认个错吧!”她哭求。哑秧摇头,手指在冰面划字。阿禾细辨竟是育种口诀:“深土埋根浅土苗,人心要比地心牢。”
第二夜风雪更狂。红卫兵在岸上升火取暖,火堆里烧的是福贵的育种笔记。纸灰飞舞处,冰面忽然显现血色地图——所有被批斗的老农位置连成秧苗脉络,正中央是哑秧!
小将头子举相机拍照,相机却爆出金芒。显影的照片上,批斗者全都变成稻草人,而被批斗者皆是扎根大地的金秧!
“破四旧!”头子悻悻砸相机。碎片割破他手指,血滴冰面竟长出红穗冰秧!冰秧疯长缠住他脚踝,拽向冰窟。
哑秧突然暴起崩碎冰层!他捞起呛水的小将扔回岸上,自己却沉入冰河。阿禾嘶喊着抛下幼子欲救,被麻脸汉死死拉住:“看冰下!”
冰层深处亮起琉璃光。哑秧的身影在冰中行走如履平地,所过之处冰裂开花,涌出万千金稻种!稻种顺流漂向全国,每粒种壳都刻着“深藏”二字。
小将们惊慌撤走。阿禾砸冰痛哭,却捞起件铁盒——是哑秧常年贴胸藏的。内有三样东西:朝鲜战场烈士证、月兰的党费证、还有张血画的地契。
地契背面新添冰刻小字: “冰封三尺非一日寒 种埋千年终有破土天”
开春时批斗更凶。麻脸汉被吊在树上三天,放下来时双腿已废。他爬向河边,对着冰面喊:“哑秧!给句明白话!”
冰下浮起串气泡,聚成秀儿的脸影。麻脸汉突然大笑,滚进冰窟——众人捞起时,他怀中紧抱冰碑,碑上天然纹路恰是全国粮库分布图!
红卫兵烧碑那日,七省突降冰雹。雹粒落地不化,粒粒裹着金稻种。种籽遇土即生,长出的秧苗镰刀砍不断,烈火焚不毁。
小将头子调来火焰喷射器。火舌舔过秧田,冰秧反而蹿高结穗,穗粒迸射如子弹!头子被颗稻粒击中右眼,眼眶顿时生根发芽!
“妖种!这是妖种!”他疯癫撕扯眼窝秧苗,直至血流尽而亡。
文革结束那年,阿禾带儿子迁回老屋。整理废墟时挖出个陶瓮,瓮内冰封着哑秧的烟袋——烟杆发新芽,烟锅结金稻。
清明日,全村人聚在红水河畔。冰面突然开裂,升起座天然冰碑,碑文是当年哑秧划的字: “深土埋根浅土苗,人心要比地心牢”
阿禾的儿子伸手摸碑,冰碑竟化暖流渗入他掌心。孩子额角显现火焰胎记,轻声说: “爷爷说,该插秧了。”
夕阳中,冰碑彻底融化,浇灌出满河滩金稻。稻浪起伏如搏动的心跳,远处传来月兰的歌声新调:
“冰里种火种,越冷越生根......”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