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绿皮
包产到户的红头文件进村时,麻脸汉正对着荒田发怔。拖拉机突突开过田埂,支书举喇叭喊:“分田到户!勤劳致富!”
村民蜂拥抓阄,麻脸汉却蹲在田埂直到日落。阿禾来找他:“汉伯,咱家分得西坡好地。”老人摇头,烟袋指向远处坟岗——那里被划为“集体墓地”,不准耕种。
当夜七姐妹聚在油灯下。阿禾摊开承包合同,乙方签名处盖着血红指印。“签了这,”她眼底有火苗跳动,“就能正大光明种金稻。”
最小的妹妹阿穗突然抽走合同,指尖掠过煤油灯。火苗舔上纸角,瞬间烧穿“承包”二字。“姐,”十二岁的丫头声音沉得像秀儿,“地是娘的血肉,不是买卖。”
合同灰烬飘出院墙,粘上公社废弃的公告栏。晨起时乡民惊见栏上显现血字地图:所有良田标着“张”“李”等姓氏,唯坟岗处写着“秧人祖产”。
支书带人来擦,抹布竟长出金稻穗!麻脸汉大笑:“擦啊!擦出米粥喝!”
风波惊动了县太爷。新来的县长穿绿军裤,说话带京腔:“改革开放嘛!要尊重历史遗留问题。”他亲自划出新地契——坟岗周边十亩归七姐妹,并发下“特色种植许可证”。
阿禾喜滋滋置办新农具。拖拉机开进田那日,她却看见县长秘书与港商握手:“批文拿到了,度假村项目准建!”
规划图上,坟岗正是温泉酒店地基。
七姐妹举着地契去理论。县长笑吟吟倒茶:“小同志,度假村带活经济嘛!县里另批百亩良田补偿。”茶气氤氲中,阿禾忽觉头晕——茶里下了药!
醒来时已在省城招待所。窗外霓虹刺眼,港商推来合同:“姑娘签个字,每亩补偿十万!”阿禾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穿着洋裙涂着口红。
“妆画得真像你娘。”港商突然说。他掏出张老照片:竟是秀儿当年被科长逼签的卖地契!背后有血指印和一行小字:“身可死,地不卖”。
阿禾撕裂洋裙,赤脚奔回村庄。度假村已开工,推土机正碾向坟岗!七姐妹手拉手拦在车前,阿穗突然唱起月兰的歌谣。
推土机竟熄火了。司机惊恐指天:所有乌鸦聚成秀儿的脸,正俯视大地!
港商举钱箱喊:“加钱!每亩二十万!”钞票飞扬处,乡民们眼神发直。麻脸汉突然抡锄砸箱:“当年福贵叔饿死都不卖地!你们忘本!”
混战中阿禾爬上车顶。她割腕洒血,血滴入土处炸开万千金根,缠住推土机履带。港商尖叫:“妖怪!”县长却偷偷拍照:“正好申报封建迷信整治!”
绝望时,天空飘来绿色纸片——竟是当年烧毁的承包合同灰烬!纸片贴上官吏额头,显出透明内脏:县长心窝填着美金,港商肠胃盘着毒蛇!
乡民骇然退散。推土机突然自己启动,铲起港商和县长抛向天空。两人落地时变成石像,掌心捧着枯稻。
坟岗突然塌陷,露出地下温泉。泉眼涌出滚烫豆浆——竟是秀儿当年渗入地底的乳汁!泉水中浮起铁盒,内藏泛黄照片:知青装束的县长与港商,正带人批斗福贵和月兰!
“原来是你们!”麻脸汉目眦欲裂。石像突然开裂,钻出两条毒蛇,倏忽遁入稻田。
阿禾默默捡起地契碎片,拼成新图:所有田地相连如血脉,标注着“秧人共耕”。她引温泉浇灌坟头,焦土瞬间金稻累累。
秋收时七姐妹开仓分粮。乡民们捧着金米痛哭流涕——这米煮粥只需七粒就满锅香!
县长办公室突然长出金稻,文件柜结满稻穗。新任领导赶来考察,阿禾只送他一把米:“心田肥,地自然肥。”
领导蒸米尝食,竟吃出初心滋味。他下令彻查贪腐,度假村改建成农业试验站。
麻脸汉在站门口刻下秀儿的话:
“种地不种心,饿死天下人。”
月光下,七姐妹共耕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阿穗的歌声,新词唱着:
“绿皮红心金稻黄,娘亲笑在云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