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验章
金种梦醒那年，公社大食堂砌起了青砖灶台。灶眼大得能煮整牛，可锅里总飘着照见人影的稀粥。麻脸汉当了炊事员，每天拿长勺敲锅沿：“社会主义不养闲人！干活才有饭吃！”
村民拖着浮肿的腿下地，刨开板结的田土。去年播下的金种全被收走，说是要“统一种植优良品种”。地里改种矮秆稻，穗头小得像雀舌。
七个丫头长成了黄瘦女娃，她们藏在坟地育秧——用血喂大的金稻种奇迹般存活，穗粒比铜钱还大。大姐阿禾总说：“娘托梦讲，这稻能救荒。”
秋收时公社粮仓爆满，可粥越来越稀。半夜常有黑影扒粮仓缝，舔漏出的米屑。麻脸汉心知肚明：粮食全被调去还苏联债了。
冬至那日，县里突然开来卡车。戴红袖章的青年跳下车，举喇叭喊：“深翻土地一丈五，亩产万斤放卫星！”
拖拉机犁开坟岗，月兰的棺木被铲碎。阿禾扑上去抢骸骨，被青年一脚踹开：“破四旧！除迷信！”
麻脸汉抡起汤勺冲来：“日你先人！这是烈士棺！”红袖章们一拥而上，把他捆成粽子吊在槐树上。
当夜阿禾做了大胆决定。她带妹妹们撬开粮仓后墙，偷出三袋稻谷分给饥民。麻脸汉在树上嘶吼：“傻娃！这是枪毙的罪！”
果然天亮就查窃。红袖章发现墙洞旁有六趾脚印——是阿禾天生的残足。七姐妹被捆到打谷场，大姐要顶罪枪毙。
枪上膛那刻，麻脸汉突然吼唱起来：“红水河呀浪打浪，爷爷埋骨孙孙葬......”竟是月兰当年的调子！
红袖章厉声制止，麻脸汉却越唱越响。奇迹发生了：吊绳自动松解，他跌落在地竟毫发无伤！青年们举枪欲射，枪管突然弯成镰刀状！
场院四周响起沙沙声。所有稻谷无风自动，谷粒蹦出粮袋，在空中聚成巨幅人脸——是秀儿沉静的面容！
“妖术！”红袖章头子掏出手榴弹。拉环瞬间锈断，弹体发芽抽穗，结出沉甸甸的稻穗！
七姐妹的绳索化作金秧。阿禾赤脚踩上焦土，每一步都让板结的地面恢复松软。她走到吓瘫的头子面前，伸手从他衣兜掏出一沓粮票。
“天津小站米，特供。”她念着粮票字样，泪水砸在纸上，“俺们喝粥，你们吃干饭？”
饥民们骚动起来。红袖章们慌忙后撤，卡车却发动不了——排气管里长满了金稻！
麻脸汉爬上粮堆高喊：“乡亲们！咱的粮咱做主！”人群轰然冲开粮仓，金灿灿的稻谷瀑布般倾泻。
红袖章头子突然举火把：“反革命暴动！烧仓！”火苗蹿上粮堆那刻，阿禾做了一件骇人的事。
她抓起燃烧的稻谷塞进嘴里！火焰从七窍喷出，她却张开双臂——所有粮堆同时燃起金色火焰，火中稻谷噼啪爆响，竟变成熟米雨落下！
饥民们用衣襟接米，边哭边吃。红袖章们被米雨砸得抱头鼠窜，头子慌不择路跌进燃烧的粮堆。
火熄时，焦黑的粮堆上显现巨幅地图——是完整的国家粮仓分布图！标红处皆是“特供粮库”，蓝处是“还债专仓”，普通百姓粮库只剩零星几点。
地图突然流动起来，稻谷自动聚成三座谷山： “百姓粮”“官家粮”“洋人粮”
谷山旁出现鲜红秤杆，秤砣是月兰的玉佩。百姓粮那头高高翘起，轻得像蓬草。
全场死寂。突然有个红袖章摔了帽子：“俺爹娘就在饿死！”更多青年扯下袖章：“不干了！回家种地去！”
风波惊动了中央。特派员带着“社会主义验章”而来，说要甄别忠奸。
验章是台古怪机器，人站上去亮绿灯是“人民”，红灯是“敌人”。麻脸汉被推上机器，灯闪血红！眼看要拘捕，阿禾突然冲上验章台。
机器爆出刺眼金光！屏幕上滚动播放画面： 福贵护秧被枪杀、月兰沉河、秀儿跃崖、七婴啼血......最后定格在国家粮库空荡的监控画面。
特派员脸色煞白。阿禾伸手探进机器，扯出大把电线——线头缠着苏联债单和特供清单！
“验章？”她笑出眼泪，“该验验你们的心！”
忽然机器自动重组，变成台巨型播种机。舱门打开，里面堆满金稻种。扬声器传出秀儿的声音：
“种地不种心，饿死天下人。”
特派员深深鞠躬，带走了播种机。三个月后，全国粮库首次向百姓敞开。
麻脸汉在月兰坟前倒酒：“嫂子，孩子们成了。”
坟头金稻沙沙作响，穗粒聚成秀儿的脸，轻轻颔首。
风中传来七姐妹的秧歌调，新词是阿禾编的：
“金种金，银种银，好政策不如好人心......”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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