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在桌上的日本旅游攻略,边角已经被我翻得起了卷。上面用红笔勾着八个想去的地方:东京的银座街头、京都的清水寺石阶、奈良公园的小鹿喂食区、大阪的黑门市场、镰仓的海边车站、富士山的五合目、箱根的温泉旅馆,还有冲绳的那片蓝海滩。这些地名在我心里盘桓了小半年,不是因为向往,是总有点“想亲眼印证”的执拗——想看看这个曾经暴露了人性中极端的恶,极端的残忍,突破了人类文明的底线的民族,如何用“整洁”“礼貌”这些标签,把自己包装成“文明范本”的。
打小听父辈讲南京的血、东北的寒,后来书里读“三光”的狠、细菌战的毒,那些事从不是“历史故事”,是刻在民族骨头上的疤。所以做攻略时,我从没把自己当成“游客”:看奈良的鹿,会想起当年被日军战马踏碎的庄稼;查京都的樱花季,会下意识想到1937年的春天南京的海棠花。
曾国藩说“日本近在肘腋,永为中土之患”。还有那句“知小礼而无大义”,真是戳破了窗户纸:便利店员鞠躬再深,也抵不过教科书里把“侵略”改成“进入”;街道扫得再干净,也盖不住731部队遗址旁“科研纪念馆”的荒唐。他们的“礼”,从来都是给外人看的体面,里子藏着的,是对良知的践踏。
真正让我点下“取消”键的,还是今年这日子——抗战胜利80周年。那天路过社区的宣传栏,见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那儿,看墙上的抗战老照片。最前面那张是南京大屠杀时的场景:泥泞的路上倒着层层叠叠的遗体……暗红的血在洼里积成了片,连路边的草叶都沾着黑红的印子。照片旁的说明只有一行字:“1937年冬,南京”。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攥着拳头,突然低沉着吼骂了句:“这帮畜生……”另一个愤怒道:“怎么下得去手?……”我站在他们身后,盯着照片里悲惨的画面,已经不想揣着攻略去看日本的“文明”,心里感觉别扭,非常别扭。不是我们心胸狭窄,不是恨到不能去,是这份惨烈,压得人挪不开脚步。
攻略本我没扔,被我折起压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上面压着的还有记忆里的痛。留着它,等到某个合适的日子,带着更清醒的目光,带着满腹的“记得”,那时去日本,绝不是为了看什么“文明”的模样,而是要掀开那些擦得锃亮的“礼貌”外皮,去他们的博物馆里看看,是不是还把侵略写成“进入”;去街头问问那些白发老人,对当年举起的刺刀是不是还能说句“对不起”;去了解日本平民百姓对那场战争的看法;问一问他们是否珍爱和平与生命。我想亲眼看看,他们用百年时间糊起来的“体面”,到底能不能遮住骨子里的怯懦——对历史的怯懦,对良知的怯懦,对那句迟来的“我错了”的怯懦。我不会赞叹它的“文明”,而是要走到那些被包装得光鲜的角落,看看他们如何模糊历史,对“过去”如何直视面对的,还有多少不愿直面承认的虚伪……亲眼看看,那层“小礼”的薄纸,到底能把“无大义”的内里藏多久。
【作者/朗诵者简介】李慧茹,中共党员,闲暇时喜爱与文字相伴,将生活点滴化作墨痕;喜欢展卷朗诵,在抑扬顿挫中与文字共鸣;喜欢用镜头定格生命的璀璨和生活的诗意; 也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日子,以余温赓续知识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