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贵

九月的风是最先递来消息的。它不再带着盛夏那种黏腻的燥热，裹着晨露的微凉，从窗纱的缝隙里钻进来时，会轻轻掀动案头摊开的书页。我总爱在清晨推开窗，看楼下的梧桐树——盛夏时浓密得能遮住半片天的叶子，此刻已悄悄染了浅黄，风一吹，便有两三片打着旋儿落下，像给地面铺了层细碎的金箔。

这时候的雨，也来得格外温柔。不似梅雨季节那般连绵不绝的缠人，也没有盛夏暴雨的急骤凶狠。九月的雨，多是午后或傍晚落下，先是远处的云层慢慢沉下来，把天际线染成淡淡的灰蓝，接着便有细密的雨丝飘洒下来。雨不大，落在窗玻璃上，是“沙沙”的轻响，像谁用指尖轻轻叩击着玻璃；落在院子里的月季花瓣上，水珠会顺着花瓣的弧度慢慢滚动，把粉色的花瓣衬得愈发娇嫩；落在青石板路上，会晕开一圈圈浅淡的水痕，待雨停后，石板路便透着湿润的青灰色，连带着空气里都满是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我常爱在雨天泡一壶茶，坐在窗边看书。茶不必是名贵的品种，一杯温热的祁门红茶就好，茶汤里飘着淡淡的焦糖香，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便也暖了。窗外的雨还在落，偶尔有行人撑着伞走过，伞面是鲜艳的红、明丽的黄，在雨幕里划出一道道流动的色彩。有孩子踩着水洼跑过，清脆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让这安静的雨天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有时候看得累了，便放下书，望着窗外发愣——看雨丝如何织成一张朦胧的网，把远处的树、近处的花都笼在其中；看屋檐下的雨滴顺着瓦当滴落，在地面积起小小的水洼，雨滴落进去，便溅起细碎的水花。

雨停之后，九月的天会格外蓝。云层散开，露出澄澈的蓝天，像被雨水洗过一样，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夕阳西下时，天边会被染成温暖的橙红色，云朵也披上了金边，从远处的屋顶一直延伸到天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这时候，院子里的桂树该开花了。细小的淡黄色花朵藏在绿叶间，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可香气却格外浓郁。风一吹，桂花香便漫进屋里，钻进衣袖，连呼吸间都是甜丝丝的味道。我会摘下几枝桂花，插进玻璃瓶里，放在书桌一角，这样，连看书时都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日子也便多了几分诗意。

九月的傍晚，是最适合散步的。太阳落下去后，气温刚刚好，风里带着桂花的香、草木的清，走在路边的林荫道上，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路边的路灯会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有老人牵着小狗慢慢走着，小狗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路边的草叶；有情侣并肩走着，低声说着话，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还有孩子骑着滑板车，笑声清脆地掠过，留下一串欢快的回响。走累了，便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看天上的星星慢慢亮起来，星星不多，却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偶尔有晚风吹过，带来远处人家飘来的饭菜香，心里便会涌起一阵踏实的温暖——原来，最寻常的烟火气里，藏着最安稳的幸福。

九月就像一本写满温柔的书，每一页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它没有春天的青涩，没有夏天的热烈，也没有冬天的清冷，它带着成熟的从容，把日子过成了诗。无论是雨天里的茶香，还是晴夜里的星光，无论是飘落的梧桐叶，还是飘香的桂花，都在悄悄诉说着：这是属于九月的，独一无二的美好。而我们，只需放慢脚步，用心去感受，便能在这温柔的时光里，寻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与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