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潜伏记
(节录自徐佩珩回忆录《逝水留痕》)
文/徐佩珩 图/龙莆尧 编辑/谦坤
(四十七)
沿途我看见公路边、树林里有许多耕牛及牲畜,一群群从宏岗村撤出来的男女在咒骂着,哭着,见到他们有家归不得的苦况,我便想起日本仔来时人们携家带口逃难的惨象。其实这时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了,为什么当局还没有来调解?大概他们正忙于接收,忙于肃奸,甚或忙于发财,无暇顾及这一些了。强者横行霸道,弱者忍气吞声,外强未去,而又内乱纵横,中国人啊,为什么会如此愚蠢?
到了二舅父处,见到他们一家人都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我心里十分难过,不过,他们一家的心境却异常平静,好像并没有经过什么灾难似的,我想,大概是抗战胜利的喜悦压倒一切悲哀吧。
我在南岗住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庶母突然来找我,说阿龙驶了一条电船回来,要接我们出广州,因为潮水关系,叫我们快一点返回夏园。我匆匆忙忙把收发报机的零件装好,背着趣飞回到夏园去。回到妈妈的家,见阿龙正和一个穿便服的中年人从五伯娘的茶室吃完饭回来,后边还跟着两个荷枪穿军服的士兵。阿龙这时的腰板特别挺直,仿佛在对人说:“我原是一个军人。”母亲这时默默坐着不做声,显得很不高兴,但父亲却恰恰相反,他满面笑容的。以前,他真的以为我们是靠帮姐夫做生意来养活自已,生活并不富裕,实在没有出息。现在他知道,原来女儿女婿竟都是有兵护卫的官,是替国家做大事的。我问阿龙,和总台接通联络没有?有没有拿到经费?他说:“接通了,但尚未有钱。”父亲听到了。连忙叫母亲给我们钱,但母亲故意为难,她冷然说:“我也没钱。”这时,我觉到阿龙的态度有点傲然,他不应在乡亲们面前炫耀他的威风,我轻声责备他,不应如此对待母亲,使她难过。但他反驳我说:“在这位先生(同来的中年人)面前,我不能失了尊严和身份。”难道胜利了,环境变了,人也立即要变么?人性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要不是碍着那个陌生人在场,我会狠狠痛斥阿龙一顿。我没好气的坐下来不动,阿龙催我快走,但我们的行李仍在东湾家里,随身的就只有几件衣裳及收发报机而已。我顺手拿了一个盛谷的竹箩,把东西随便的扔进箩里,说:“起程吧!”见我这一举动,众人都楞住了,阿龙奈我不何,那位先生向我苦笑一下。
庶母和燕桃把那只竹箩搬到东逸祖码头,放进电船里。我抱着趣飞,与父母亲、阿龙及那中年人跟在后边。这时,码头边及祠堂前的晒谷场围着许多人在观看,他们在疑惑地私语着,确实,在人们的记忆中,夏园村的小河涌里,从来就没有电船进入过,他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烈叔的女儿和女婿竟然会摇身一变,变成有人护卫的“大官”。母亲叫燕桃伴我一起去广州,临别时,她悄悄的把一束纸币放到我手里,握着那束尚带母亲余温的纸币,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这时,南湾和夏园正恶意地对峙着,我们的船途经南湾时,便特别小心,那两个持枪的卫士更是警觉地站在船头。船在卜卜的声响中前进。我不禁回过头去望着渐离渐远的家乡,再见了,可爱的家乡!再见了,可敬的亲人!这两年多舍生忘死的经历,已深深埋在我脑海中,永远都不会磨灭。(全文完 欢迎转发 谢谢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