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
文/高金秀
雨停了。
檐角的水珠还悬着,晶莹的一颗,在风里轻轻晃,像谁忘了收的玻璃珠子。青瓦上的水顺着瓦垄往下渗,洇出深色的痕,一行行,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墙根的青苔吸饱了水,绿得发亮,几片落叶粘在上面,不动声色,倒像是嵌进了翡翠里。
我坐在门槛上,看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上的水珠滚到叶尖,“嗒”地落进泥里,砸起极小的土星。树影投在地上,被风推得慢慢移,枝桠间漏下的光斑也跟着晃,在青砖上跳着细碎的舞。
忽然有只麻雀飞进来。
它落在石榴树的低枝上,抖了抖翅膀,水珠簌簌往下掉,惊得叶片轻轻颤。它歪头啄了啄沾在羽毛上的草屑,又蹦到更高的枝桠上,尾巴一翘,“啾”地叫了一声,声音脆得像碎冰。几只蚂蚁正顺着树干往上爬,被它这一跳惊得顿了顿,随即又排着队,不紧不慢地挪,像一串会动的小黑痣。
堂屋里的老座钟“咔哒”响了一声,摆锤左右晃着,影子在墙上悠来荡去。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中午熬的粥结了层薄皮,揭开锅盖时,水汽“呼”地涌出来,在窗玻璃上凝成雾,又顺着流下,画出弯弯曲曲的水痕。
麻雀飞走了,衔着片干花瓣,翅膀扫过晾衣绳,晾着的蓝布衫轻轻晃,衣摆扫过竹竿,发出“沙沙”的响。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豆腐——”,拖着长长的尾音,从巷口飘进来,又被风揉碎在墙根的青苔里。
太阳慢慢爬高了,檐角的水珠终于落下来,砸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伸手去接,指尖触到那点凉,像接住了整个清晨的静。而那些动着的——雀鸣、钟摆、风扫过布衫的声,都成了这静里的纹,细细密密,织成了日子本来的样子。
檐角的风,藏着岁月的信
文/高念秀
总爱在傍晚坐在老院的藤椅上,看檐角的风卷起半片落叶,慢悠悠地掠过墙根的青苔。风里裹着熟悉的气息——是春日里母亲晒在竹竿上的棉絮香,是夏夜父亲摇着蒲扇讲古时常有的烟草味,还有秋日里奶奶蒸南瓜时,从厨房飘出的甜糯气,一层一层,把时光织成了柔软的网。
墙面上的日历换了一本又一本,可砖缝里的草依旧年复一年地冒头,像总也长不大的孩子,执着地探着脑袋看院里的光景。记得小时候总爱追着风跑,以为能抓住它捎来的远方消息,直到摔在青石板上,揉着发红的膝盖哭,母亲就会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晾好的毛巾,轻声说“风哪能抓得住,它只是来陪咱们过日子的”。那时不懂,只觉得风是调皮的玩伴,后来才明白,风里藏着的,是日子里最寻常也最珍贵的暖。
去年深秋,我在外地出差,夜里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院里的老藤开花了,比往年晚了些,却开得格外艳。她在电话那头絮絮地说,风把花瓣吹到了窗台上,她捡了几片夹在我的旧书里。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陌生的霓虹,忽然想起檐角的风——它从老院出发,越过山川河流,是不是也把家里的牵挂,悄悄送到了我耳边?
如今再坐在藤椅上,风依旧掠过檐角,只是我不再追着它跑了。我会静静听它穿过枝叶的声响,像母亲年轻时哼过的童谣;会轻轻摸一摸墙上的青苔,像小时候父亲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原来岁月从不是匆匆赶路,它就藏在檐角的风里,藏在家人的絮语里,藏在每一个我们用心感受的当下。只要愿意停下脚步,就能接住风捎来的信,读懂日子里那些藏不住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