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黄昏(散文)
文/张笑冬
过去,散步仿佛是城里人的事。农人?忙得很,哪有这闲工夫。如今不同了,农业机械把农人从田地里解放出来。好些人索性把地流转出去,给自己彻底松了绑。闲时在城里打点零工,没活儿了,便回乡下过几天自在日子。可以睡到九点起,早饭午饭一块儿对付了。十点半出门,寻个牌局消遣。
说是赌,不如说是玩。搓麻将也好,斗地主也罢,输赢不过二三十块钱,图的是打发午后那无聊的闲暇辰光。
四点半,牌局散了,各自回家做晚饭。五点半光景,三三两两又出来了,沿着三合大沟河西路散步。这段路北起黄沙港冈合公路,南到第一生产队陈中贵的小卖部,统共约摸两里地。河东路是大路,去年大修后车跑得飞快,散步不大安全。河西路僻静些,自然成了散步的好去处。
出来早的,先站在一中沟的水泥桥上等。人渐渐聚拢,说说笑笑,便按着亲疏远近、年纪辈分,三五成群,四六一伙,结伴溜达起来。
我却爱独行,一个人往黄沙港那边走。这时节,黄昏已至。日头慢慢沉下去,晚霞泼洒开来,漫过黄沙港大堤上的水杉林,把西天烧得通红。水杉林浸在霞光里,透出点神秘。一棵棵水杉笔直地立着,像忠诚的卫兵,守护着这片土地。这里是鸟雀的天堂,小动物的乐园。此刻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晚霞笼罩着,恍若梦境。我戴着耳机,信步河边。耳机里流淌着一首张学友演唱的老歌——《夕阳醉了》,那调子融进周遭的寂静里,被黄昏的静谧一润,愈发显出别样的韵味来。而萨克斯风伴奏的演绎才是这首歌的灵魂,风格独特,骚气。沙哑而温暖的音色瞬间铺开黄昏的迷离氛围,仿佛将听众拽入一家氤氲着威士忌与荷尔蒙的午夜酒吧。“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
微风掠过河面,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心旷神怡。河水平得像面大镜子,映着天光、水杉林和远处的村落。河水悠悠地流着,它流淌的每一寸土地都载着过往,映着这片土地上的悲欢离合、生息繁衍。
一只牛背鹭孤零零站在水边,白羽毛叫夕阳一照,格外显眼。它呆呆的,眼神里有些落寞,像是被世界忘了。也许在等待着什么,也许只是贪图这份清静。牛背鹭是这里的熟客了,认得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黄昏里的每一点声息。此刻它独自立在水边,倒成了黄昏里的一道景致。
不知往年农历六月初,这片 土地上是否也回荡着蝉声,只是今年至今, 仍未听闻那熟悉的夏日鸣唱。那些曾经在夏 日里聒噪不停的小家伙们, 想必大多已被嘴馋的人们捉去,成为了他们的盘中美味。 弟媳亚梅,亦是捉知了猴大军中的一员。她头戴头灯,身着长袖长裤,脚蹬长靴,全副 武装,英姿飒爽,一切准备就绪。 趁着这迷人的黄昏,向着 黄沙港大堤的水杉林进发。 一踏入林子,她便迅速融入捉知了猴的队伍之中。林子里光线渐暗, 斑驳的树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 天然的水墨画。 捉知了猴的人们脚步轻盈, 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个即将从土里爬出的小生命。 他们眼神专注而敏锐, 细细搜寻着每一处树 干、每一片枝叶。偶尔, 会传来一声压抑的 欢呼,那是有人成功寻到了知了猴,打破了 林子里的静谧。
忽然,冈合公路传来几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突兀。这喇叭声提醒我,最后一班开往盐城的客车正在疾驰而去。那辆客车就像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它在三合大沟站短暂停靠,然后又急速驶向远方。客车上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目的地,有着不同的故事。他们或许是外出打工的游子,正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踏上归途;或许是前往盐城办事的商人,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生意;又或许是去盐城探亲访友的普通人,怀揣着对亲人朋友的思念。
对这片土地来说,这样的黄昏平常得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演。散步的乡人、平静的黄沙港、孤独的牛背鹭、捉知了猴的人们、挺拔的水杉林、绚烂的晚霞以及最后一班客车,共同交织构成了家乡独有的黄昏图。这幅图里,既有生活的烟火气,又有自然的宁静美,承载着无数游子对家乡的深深眷恋。
我独自在黄沙港边踱着,浸在黄昏的静气里。耳机里的老歌似乎与眼前的景色更加融合,每一个旋律都像是在描绘着这一幅黄昏画卷。
天色暗下来,村庄里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撒在大地上。
我也该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