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的重量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林秀娥站在陆亦明面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枚蝴蝶发卡在她掌心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芸她...不是被叔父骗卖的。”林秀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她自己愿意的。”
陆亦明愣住了，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什么？这怎么可能？”
林秀娥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小芸是我表妹。她娘是我娘的亲妹妹，嫁到了天水。去年家乡遭灾，她父母双亡，来信求助。可我...我自己都勉强糊口，哪有余力帮她...”
她哽咽着继续道：“后来王老五不知从哪听说我有个表妹，就托人来说亲。我坚决不同意，谁知小芸偷偷联系了他，自愿嫁过来换三百块钱和一袋粮食。她说...她说这样就能减轻我的负担...”
陆亦明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藏着如此心酸的真相。
“那她为什么又要逃？”他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林秀娥擦擦眼泪：“小芸原以为王老五只是年纪大些，脾气差些。来了才发现他...他经常打人，前头那个媳妇就是被他打怕了，难产时都不敢请接生婆，最后母子都没保住。”
她深吸一口气：“那晚她逃出来找我，我看她浑身是伤，实在不忍心，就帮她藏了起来。后来你出现...我以为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所以那晚在后山，她故意引我走那条路？”陆亦明忽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让王老五找到的？”
林秀娥点点头，泪如雨下：“她后来偷偷托人带信给我，说她不能再连累我们了。王老五答应她，只要她乖乖回来，就不追究我们的事...”
陆亦明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原来那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们。
“那她现在...”他不敢问下去。
林秀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她前天托人捎来的。她说王老五对她比以前好了些，让她出门走动了。她在县医院找了个临时工的活儿，包吃包住...”
陆亦明接过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是小芸的。信很短，只说她已经安顿下来，让他们不要担心，最后一句是：“陆老师是个好人，表姐你要珍惜。”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灯芯噼啪作响。窗外，雪花无声地飘落，将整个世界染成纯白。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陆亦明轻声问。
林秀娥抬起泪眼：“因为我不能再骗你了。也因为...因为我...”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门外传来李大爷焦急的声音：“陆老师！林老师！不好了！王老五家着火了！”
第十一章 火中取栗
两人冲出门外，只见村西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正是王老五家的方向！
村民们已经乱作一团，提水桶的，拿盆子的，都在往火场跑。陆亦明和林秀娥对视一眼，也急忙跟着人群跑去。
王老五家的院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火势极大，热浪逼人。王老五本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外面，嘶哑地喊着：“快救火！快啊！”
“里面还有人吗？”陆亦明大声问。
王老五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小芸！小芸还在里面！刚才吵了几句，她赌气跑回屋，我把门锁了...”
陆亦明脑中“嗡”的一声，不及多想，抢过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就要往火场里冲。
“不要！”林秀娥死死拉住他，“太危险了！”
“放开我！小芸在里面！”陆亦明挣脱她的手，一头冲进了火海。
屋内浓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陆亦明用湿袖子捂住口鼻，艰难地摸索着：“小芸！小芸你在哪？”
隐约听见里屋传来微弱的咳嗽声。陆亦明循声摸去，只见小芸倒在炕沿下，似乎是被浓烟熏晕了。
他奋力将她抱起，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火封住。窗户外也满是火焰，无处可逃。
“救命！”陆亦明大声呼救，但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见屋顶传来断裂声，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然落下，正好砸在他们面前，溅起无数火星。
陆亦明护着小芸急退几步，却发现后退无路，四周都已陷入火海。
绝望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林秀娥的呼喊：“陆老师！接住！”
只见一根长绳从窗外抛了进来，末端系着一个铁钩。原来林秀娥不知从哪找来一根长绳，冒着危险抛进了火场。
陆亦明急忙将绳子系在小芸腰间，向外喊道：“拉！”
外面的人合力拉动绳子，将小芸缓缓吊出火海。陆亦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心中稍安，自己却因吸入过多浓烟，渐渐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一个身影冲破火墙，向他奔来。那身影如此熟悉，如此坚定...
再次醒来时，陆亦明发现自己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林秀娥守在床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很久。
“你醒了！”她惊喜地叫道，眼泪又落了下来，“吓死我了...”
“小芸呢？”陆亦明急忙问。
“她没事，轻微烧伤，已经处理过了。”林秀娥握着他的手，“倒是你，吸入了太多浓烟，差点...”
陆亦明这才感觉到喉咙火烧般的疼痛，浑身像散架一样。他环顾四周：“王老五呢？”
林秀娥神色黯淡下来：“火是他不小心引起的。他为了救你们，冲进火场再没出来...”
陆亦明愣住了。那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最后竟为了救他们葬身火海？人心之复杂，实在难以揣度。
“那他的后事...”
“村支书在处理。”林秀娥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清理火场时，在他屋里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全是小芸的照片和一些...情书。看来他对小芸，倒是有几分真心。”
陆亦明心中五味杂陈。王老五的方式固然错误，但对小芸的感情或许是真的。只是这感情太过偏执，最终酿成了悲剧。
养伤期间，小芸来看过陆亦明几次。她瘦了很多，但眼神明亮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惊恐无助的小姑娘。
“我要离开这里了。”最后一次来看他时，小芸说，“县医院的主任推荐我去省城进修护理。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陆亦明欣慰地点点头：“这是好事。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护士。”
小芸笑了笑，忽然郑重地说：“陆老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请你...好好对待表姐。她是个好人，值得被珍惜。”
陆亦明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回答，小芸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坚定而洒脱。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年关。学校放了寒假，村民们开始准备过年。陆亦明因为伤势未愈，决定留在村里过年。
除夕那天，林秀娥送来了一碗饺子：“尝尝，我亲手包的。”
饺子馅是白菜猪肉，虽然简单，却格外鲜美。陆亦明吃着饺子，忽然想起远在北京的家人，心中涌起一丝乡愁。
“想家了？”林秀娥轻声问。
陆亦明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里也很好。”
窗外飘着雪花，屋内炉火正旺。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却有一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秀娥，”陆亦明忽然开口，“等开学了，我想向组织申请，长期留在杏花村教书。”
林秀娥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回北京的...”
“因为这里需要我。”陆亦明注视着她的眼睛，“也因为...这里有你。”
林秀娥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摆弄衣角：“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不值得，应该由我来判断。”陆亦明轻轻握住她的手，“秀娥，我知道你心里有伤，有秘密。我不强求你现在接受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
林秀娥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陆老师，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秀娥同志在吗？有你的电报！”
林秀娥愣了一下，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邮递员，递给她一封电报。
陆亦明看见林秀娥拆开电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出什么事了？”他急忙问。
林秀娥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他...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
林秀娥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丈夫。”
陆亦明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你...你丈夫？你不是...”
“三年前，他们告诉我他战死了...”林秀娥瘫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原来他还活着...在台湾...”
电报从她手中滑落，飘到陆亦明脚边。他拾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秀娥吾妻：一别三载，幸得生还。今居台湾，盼重逢。夫 文远”
陆亦明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原来，那枚蝴蝶发卡，那段不愿提及的往事，那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一切都有了答案。
窗外，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映红了他苍白的脸。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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