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囚笼之鸟
村口已经聚满了人,熙熙攘攘,如同赶集一般。陆亦明和林秀娥赶到时,只见王老五骑着一匹枣红马,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中间围着一个被麻绳捆绑的瘦弱身影——正是小芸。
小芸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但从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在哭泣。她的衣服更加破烂了,露出青紫的伤痕。
“让开!都让开!”王老五高声吆喝着,“看什么看?这是我媳妇,跑出去野了几天,让我给逮回来了!”
人群中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有同情的叹息,也有幸灾乐祸的嘲笑。几个妇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亦明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林秀娥死死拉住。
“别去!”林秀娥低声急道,“你现在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自己也会搭进去!”
陆亦明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他看着小芸被推搡着从面前走过,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就在小芸经过的瞬间,她忽然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陆亦明相遇。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复杂的情感——有羞愧,有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求救。
但只是一瞬,她就被推着继续向前,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王老五带着人径直往村西头走去,那是他家的方向。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陆亦明和林秀娥站在原地,心情沉重。
“怎么办?”陆亦明声音沙哑,“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
林秀娥神色凝重:“先回学校,从长计议。”
回到学校,两人相对无言。窗外天色渐暗,乌云低垂,仿佛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小芸怎么会被抓到?”陆亦明终于打破沉默,“她明明已经快到县城了。”
林秀娥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王老五在县城有耳目,汽车站、火车站都有人盯着。一个陌生姑娘去买票,肯定会引起注意。”
陆亦明懊恼地捶了下桌子:“都怪我!如果那天我坚持送她到兰州,或许就不会...”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林秀娥摇摇头,“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她出来。王老五抓她回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两人一惊,对视一眼,林秀娥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村里的小石头——就是那天林秀娥为他补棉袄的孩子。
“林老师,”小石头怯生生地说,“我刚才看见王老五把那个姐姐关进地窖了,还上了锁。我听见姐姐在哭...”
林秀娥忙将小石头拉进屋,关上门:“你还看见什么了?”
小石头压低声音:“王老五说明天要摆酒席,请村里人喝酒,说是...说是要圆房...”
陆亦明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畜生!”
林秀娥也是面色发白,但她强自镇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馍馍递给小石头:“好孩子,谢谢你报信。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快回家去吧。”
小石头点点头,接过馍馍飞快地跑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陆亦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忽然停下:“今晚我必须去救她!”
“你怎么救?”林秀娥问,“王老五家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芸被糟蹋!”陆亦明激动地说。
林秀娥沉思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然:“我有一个主意,但很危险。”
“什么主意?”
“王老五明天要摆酒席,今晚肯定会做准备,说不定会喝点酒。等他睡熟了,我们可以...”林秀娥压低声音,“我知道他家后院有个矮墙,可以翻进去。地窖的钥匙通常挂在厨房墙上。”
陆亦明眼中燃起希望:“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秀娥苦笑:“我娘生前常去他家帮工,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去。后来他媳妇去世,我也去帮忙料理过后事。”
计划就这样定下了。夜深人静时,两人悄悄出发。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天边闪烁,倒是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掩护。
王老五家的院子在村西头,独门独户,周围没有紧邻的住户。这为他们提供了便利,也增加了风险——若被发现,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果然如林秀娥所说,后院有一段矮墙,两人很容易就翻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主屋传来阵阵鼾声,看来王老五确实喝多了。
林秀娥示意陆亦明在原地等候,自己轻手轻脚地摸向厨房。她的身影在黑暗中灵活地移动,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亦明的心跳得厉害。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林秀娥的身影再次出现,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她向陆亦明招招手,两人一起向地窖摸去。
地窖口被一块木板盖着,上面压着石头。两人费力地挪开石头,掀开木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小芸?”陆亦明压低声音叫道。
地窖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陆老师?是您吗?”
“是我们来救你了!”陆亦明激动地说,开始试钥匙。
试到第三把钥匙时,锁终于打开了。地窖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小芸苍白的面容。她眼中含着泪,扑进陆亦明怀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快走!”林秀娥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悄悄溜出院子,翻过矮墙,快步向村外走去。直到远离了村庄,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次我们必须计划周全。”林秀娥说,“不能再被抓住了。”
小芸抽泣着说:“我不去县城了,他们肯定还在那里守着。”
陆亦明沉思片刻,忽然道:“我们去邻县!我知道那里有个汽车站,可以直达省城。”
计划已定,三人趁着夜色赶路。这一次,林秀娥坚持要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我知道一条山路,虽然难走,但安全。”她说,“很少有人知道那条路。”
山路果然崎岖难行,但为了安全,三人只能咬牙坚持。小芸身体虚弱,走得格外艰难,陆亦明不得不时常搀扶她。
天快亮时,他们已经翻过了一座山,来到了邻县的地界。远处,一个小镇的轮廓依稀可见。
“那就是红旗镇。”林秀娥指着远处说,“镇上有去省城的班车。你们安全了。”
小芸忽然跪下来,向林秀娥磕头:“林老师,您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林秀娥慌忙扶起她:“快起来,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
陆亦明看着林秀娥,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秀娥,谢谢你。这次连累你了,回去后王老五肯定不会放过你。”
林秀娥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应付。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亦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蝴蝶发卡,郑重地放在林秀娥手中:“这个还给你。等风波过去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林秀娥接过发卡,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保重。”
陆亦明和小芸转身向小镇走去。走出很远,陆亦明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林秀娥依然站在原地,晨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发丝,那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坚定。
他的心忽然痛起来,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分别,或许就是永别。
第九章 风波再起
陆亦明和小芸顺利到达红旗镇,搭上了去省城的早班车。一路上,小芸始终低着头,很少说话。陆亦明以为她还在害怕,便安慰道:“别担心,到了省城就安全了。我可以帮你找个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小芸抬起头,眼中含着泪:“陆老师,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无亲无故的乡下丫头...”
陆亦明温和地笑笑:“因为我相信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到达省城兰州时,已是傍晚。陆亦明带着小芸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打算第二天再为她安排工作。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陆亦明去敲小芸的房门时,却发现房门虚掩,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陆老师,我走了。谢谢您的恩情,但我配不上您的好意。请不要找我。——小芸”
陆亦明大吃一惊,急忙四处寻找,但小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问旅馆老板,老板也只说一大早看见那姑娘独自出门,往东边去了。
陆亦明在省城找了三日,毫无结果,只好无奈地返回杏花村。一路上,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王老五会如何报复林秀娥。
回到村里,果然气氛不对。村民们看见他都躲躲闪闪,窃窃私语。陆亦明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快步向学校走去。
学校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封条。陆亦明心中一沉,急忙敲响隔壁老乡家的门。
开门的是李大爷,见到陆亦明,先是一惊,随后压低声音说:“陆老师,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林老师呢?”陆亦明急切地问。
李大爷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才悄声说:“林老师被王老五告了,说是勾结外人拐卖妇女。村支书已经把她关起来了,学校也封了。就等你回来一并处理呢!”
陆亦明如遭雷击:“关在哪里?我要去救她!”
“别冲动!”李大爷拉住他,“王老五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你现在去,不但救不了林老师,自己也会搭进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秀娥受罪!”陆亦明焦急地说。
李大爷叹口气:“只有一个办法——去县里告状!找教育局,找妇联,总之得找上面的人来管管!”
陆亦明恍然大悟。对啊,他怎么没想到!王老五在村里一手遮天,但县里总有人能治得了他!
事不宜迟,陆亦明当即决定再去县城。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走大路,而是绕道山林,避免被王老五的人发现。
到达县城时,已是深夜。陆亦明顾不上休息,第二天一早就直奔县政府。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教育局的人听他说明情况后,面露难色:“同志,你说的这个事情吧,属于民事纠纷,我们不好直接干预啊。”
妇联的工作人员倒是很同情,但也表示爱莫能助:“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很难介入。要不你先回村,我们再派人去调查?”
陆亦明几乎绝望了。就在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县政府大门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陆亦明?是你吗?”
陆亦明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惊讶地看着他。
“您是...”陆亦明觉得对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张建军啊!北师大中文系,比你高两届!”对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听说你分配到这里来了,怎么也不联系我?我现在在县委宣传部工作。”
陆亦明这才想起来,张建军是他大学时的学长,两人曾经一起参加过文学社。他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张建军听完,神色凝重:“竟然有这种事!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走,我带你去见县委书记!”
在张建军的帮助下,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县委书记高度重视此事,立即派出了工作组前往杏花村调查。
当陆亦明和工作组一起回到杏花村时,王老五和村支书王建国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顿时慌了手脚。
工作组很快查清了事实真相,解救了被关押的林秀娥。当陆亦明看到林秀娥时,心如刀绞——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坚定。
“你回来了。”她微笑着说,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王老五和王建国受到了应有的处分。小芸的下落也成为一桩悬案,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
学校重新开学了。陆亦明和林秀娥继续教书育人,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陆亦明能感觉到,林秀娥眼中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忧郁。有时他会看见她独自站在教室后的老槐树下,望着远方出神,手中摩挲着那枚蝴蝶发卡。
他不敢问她在想什么,怕触及她心中的伤痛。但他能感觉到,那场风波留下的阴影,远没有完全散去。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对林秀娥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的范畴。每当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跳就会加速。
但他不敢表白。不仅因为她是那么纯洁美好,仿佛不容亵渎;更因为他能感觉到,她心中有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一段他不了解的往事。
秋去冬来,黄土高原上飘起了雪花。一天放学后,陆亦明正在批改作业,林秀娥忽然来到他的办公室,神色异常。
“陆老师,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声音颤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蝴蝶发卡。
陆亦明抬起头,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林秀娥深吸一口气,眼中含泪:“关于小芸的事...我隐瞒了一些真相...”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