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脉上的民族脊梁:评抗战时期陕西公路运输的历史叙事与精神传承
文|董邦耀
在历史的长河中,某些特定时空下的物质存在往往能够超越其物理属性,升华为一个时代的象征与精神的载体。郭少言《国之命脉:抗战时期的陕西公路运输》一文,正是通过对抗战时期陕西公路运输系统的全景式描绘,将那些蜿蜒于黄土高原与秦岭山脉间的公路,从单纯的地理通道提升为民族存亡关头的精神图腾。这篇三千余字的急就章,却以其“全面、准确,有略有详,脉络清晰,首尾呼应”的特质,完成了一次对历史记忆的抢救性打捞,让我们得以重新审视那段艰苦卓绝岁月中,交通网络如何成为支撑一个民族不屈脊梁的“国之命脉”。
说其是急就章,是因为郭少言在《陕西交通.月末版》给印刷厂交版的当天中午,向我这个干过陕西交通编史的人咨询过几个历史数据,说是因版面需要,正在赶写一篇抗战时期陕西公路运输的稿子里用。我才知道留给她写稿的时间不多,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3000多字的稿子,已经不易,见报后的稿子又是那么气度不凡,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抗战时期的陕西公路运输史,本质上是一部国家意志与民间力量在危难时刻相互交融的壮丽史诗。文章清晰展现了这一双重叙事:一方面是自上而下的国家战略布局,“全省汽车总队部”的成立、对军公商车辆的军事统制、凭证行驶制度的实施,体现了战时高度集中的资源调配模式;另一方面则是自下而上的民间力量迸发,商车编入征车队“在无津贴,无运费的情况下”默默承担军运重任,边区群众“就地取材,因陋就简”修建道路,各种代燃汽车的推广使用。这种上下互动的运输体系,不仅解决了战时运力极度紧张的困境,更彰显了中华民族在危难时刻展现出的惊人创造力与牺牲精神。
陕西公路运输在抗战中的特殊性在于其承担了多重历史使命,既是物资通道,也是文化走廊,更是精神象征。作为“西北国际生命线”,它承接苏联援华物资,转运我国出口物资;作为文化迁徙之路,它护送故宫国宝南迁,保障高校师生西迁,“古路坝灯火”在公路上延续着中华文脉;作为民族精神之路,它护送成吉思汗灵柩,守护的不仅是一具灵柩,更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尊严。这些多元功能的交织,使陕西公路超越了单纯的军事运输范畴,成为战时中国的血脉网络,连接着前线与后方,国际与国内,物质与精神。
面对“配件短缺、敌机轰炸,使得运力极度紧张”的困境,陕西公路运输展现了中国式的战时智慧与适应性创新。文章详细记述了各种应对措施:从技术层面的“苏制汽油车改为木炭车”、推广酒精代燃汽车,到组织层面的动员一切民间运输工具、举办騾站运输;从国际通道的保密措施(称“羊毛运输”),到特殊运输任务的军事化编制(如故宫文物迁移)。这些应对策略既有自上而下的制度设计,也有自下而上的民间创造,共同构成了一套符合中国国情战情的交通运输体系。这种在极端困境中迸发的实践智慧,不仅保障了战时运输任务的完成,更体现了中华民族在面对挑战时的灵活性与韧性。
文章虽然讲的是历史,却让我们对公路有了全新的理解。在这些叙事中,公路不再是冰冷的地理概念,而是被赋予了丰富的象征意义:“生命线”象征着生存的希望,“文化长征路”象征着文明的不灭,“国际通道”象征着与国际社会的连接。这些符号共同构建了抗战公路的神圣性,使其成为民族精神的地理载体。特别是文中提到的“无一箱损毁”的文物运输、“彻夜苦读”的师生迁徙、“盛大祭典”的成陵迁移,这些细节已然超越了单纯的历史记录,升华为民族不屈精神的象征性表达。
在抗战胜利八十周年的今天,回望那段公路运输史,我们不禁要思考历史书写与现实观照之间的辩证关系。此文虽然是对过去的重述,但其价值却指向现在与未来。当年“天堑变通途”的公路建设,如今已发展为“高速公路、高铁、航空网络”,但那种“在战时承载了难以想象的重量”的公路精神,是否仍在延续?文章提醒我们,基础设施的建设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精神的传承不仅需要记忆,更需要实体的物质载体。
从文学叙事的角度看,文章虽然是在仓促间完成的历史叙述,却因其选题的历史深度和细节的真实性,获得了超越文本的文学价值。文章通过具体的数据(“300余车次,历时50余天”)、生动的场景(“翻越秦岭,无一箱损毁”)、典型的人物(总工程师赵祖康的回忆)和重要的事件(文物西迁、高校南迁、成陵迁移),构建了一个立体而真实的历史时空。这种基于事实的文学性叙事,比任何虚构作品都更具震撼力,也让那些默默无闻的筑路者、驾驶员、养护工得以进入历史的前台,获得应有的历史地位。
《国之命脉》一文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它揭示了公路运输中体现的民族精神——那种在极端困境中依然坚持的韧性,在资源匮乏中依然迸发的创造力,在危险重重中依然坚守的责任感。这些精神品质不仅属于那个特定时代,更构成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基因。当我们今天飞驰在陕西的高速公路上,或许很难想象当年在秦岭山脉中“曲折盘旋”的艰难行程,但正是那些“看似简陋的公路”,在那个危难时刻“支撑起一个民族的生存与尊严”。
此文作为一篇“刀笔快手”的急就章,或许在文学修辞上还有精雕细琢的空间,但其对历史事实的准确把握,对运输脉络的清晰梳理,以及对那种公路精神的敏锐捕捉,已经使这篇文章超越了简单的历史追述,成为一部浓缩的抗战交通史,一首献给所有“为民族生存而筑路、护路、行路的人们”的散文诗。在抗战胜利八十周年的今天,这样的历史重述不仅是对过去的缅怀,更是对未来的启示——一个民族的命脉,不仅在于有形的道路网络,更在于那种无形的精神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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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董邦耀,笔名骊山、高言,原为陕西省高速公路建设集团公司工会副主席、陕西省交通运输厅史志办主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文学创作研究会顾问、陕西省交通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1977年以来,文学作品和征文等获奖百余次,出版报告文学集《长安飞虹》(陕西人民出版社)、《大道星光》(太白文艺出版社),个人文集《浅海掬浪》上下卷(中国文联出版社)、散文报告文学集《大道撷英》(太白文艺出版社)和散文集《浪花如雪》(沈阳出版社),主编出版报告文学集、画册《龙脉天路》、《情铸生命线》等,2006年入选《陕西文化名人大辞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