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树满满的记忆
李 庆 和
我最早知道杨树,是在中学课本里读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他笔下的白杨,高大挺拔,不畏风沙,俨然是北方大地上坚韧的象征。从那以后,我便对杨树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六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父亲从朋友家带回六截杨树枝条,精心插在我家菜园土井旁边。光秃秃的枝干露出小半截,我那时年纪小,心里嘀咕:这也能活?没想到过了些日子,它竟悄悄吐出淡绿色的嫩芽。不过一年时间,就蹿到两米多高,青翠挺拔,仿佛它热爱这片沃土。
七十年代,我在兰州军区当兵。军营所在华林山,岗哨旁边就立着几棵杨树。它们陪我们站岗,陪我们出操,安静却充满力量。风吹过时,叶子哗哗作响,像是低语,又像是歌唱。后来听到《小白杨》那首歌,我总会想起那段岁月——树也似人,人也似树,一同经历风霜,一同默默成长。
八十年代转业到青海油田,我被分配到花土沟。那里是石油生产基地,放眼望去,多是黄沙和盐碱地,绿色成了稀罕物。我在共青团工作时,正好赶上植树节,便动员全处的青年团员一起义务种树。大家挖坑、栽苗、培土、浇水,最后种下了两池杨树。没过几年,杨树便长得郁郁葱葱。我至今仍保留着一张照片:一双女儿在树旁笑得灿烂,绿叶衬着她们红扑扑的脸——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画面之一。
八十年代中期,我调至油建行政科。出于对绿色的偏爱,我带着办公室的同事,利用业余时间在院子里建了一座花池,又种下十几棵杨树。那之后,我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后来杨树渐渐长大,我也因工作调动离开了那里。九十年代有一次回花土沟现场办公,特意去看了看那些树。它们已枝繁叶茂,绿荫蔽日。我和老同事在树下合了影,那一刻,仿佛时光并未走远。
九十年代初,我到敦煌石油基地工作。每年植树节,我们都组织上万人参与植树。职工、家属、学生,每人每年植树五棵。工地上彩旗招展、锣鼓震天,一片热火朝天。如今,那条七公里多长、一百二十米宽的绿化带早已树木参天。每次看到人们在林荫道上晨练、散步的视频,我心里都格外愉悦。
两千年初,我赴格尔木石化基地工作,又把植树这件事带到了新地方。格尔木地势高寒,树木难活。但我们没有放弃,反复摸索植树方法,最后利用处理后的生活污水,铺设专用管线灌溉树苗。令人欣慰的是,杨树又一次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整座石油城渐渐绿意盎然,就连落叶期也比以往延长了一个多月。后来,基地被评为“全国文明小区”,我还在北京召开的石油系统绿化会议上介绍了植树经验。
时光流逝,我并非留恋往日荣光。如今每天晨练,走过小区公园,总会抬头望望那些挺拔高大的杨树。它们让我想起生命中遇见的每一棵杨树——故乡井边父亲亲手种下的那排,戈壁滩上与同事共同培育的那片,还有格尔木风中顽强生长的那一群。它们挺拔依旧,秀美依然。
我也常常想起那些曾经一同挥锹培土、浇水育林的兄弟姐妹。杨树无声,却承载了我大半生的记忆。它们立在四方,像大地上安静的守望者,总在我回望岁月时,给予我温暖的慰藉,也为我退休后的生活,注入绵长而踏实的力量。
二0二五年九月一日于廊坊

作者简介:李庆和,男,山东临沂人,五O后,在兰州从军,参加援老抗美,后转业青海油田工作,现退休定居北京。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