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黑结婚》的创作背景

樊卫东

沿着清漳河东源河流，我们行驰到晋冀交界芹泉镇东山村，就要进入爱情山所在地—邢台市信都区的白岸乡。脚踏两省心情自然非常激动，因为芹泉镇横岭村，就是《小二黑结婚》的原型地。

1943年4月，左权县（原辽县）芹泉镇横岭村发生一起由恶霸分子破坏自由恋爱婚姻引发的过失杀人案件。赵树理当时住在左权县政府所在地芹泉镇西黄漳村，他旁听了案件的审理过程，并专程前往案发地横岭村及左权、武安两县的有关村庄、单位进行走访调查，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丰富的创作灵感使他迅速完成了《小二黑结婚》这部划时代的杰出小说。

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晋冀鲁豫边区根据地，新生的抗日政权在巩固，民主的火花在闪烁，人民反封建的热情在高涨，中国共产党的建政纲领逐渐深入人心。

1941年7月，在辽县桐峪镇举行的晋冀鲁豫边区临时参议会上，原则通过了《晋冀鲁豫边区政府施政纲领》、《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组织条例》和《晋冀鲁豫边区婚姻暂行条例》。

《晋冀鲁豫边区婚姻暂行条例》的颁布，一方面废除了封建婚姻制度，建立了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另一方面，各地方民政部门在1942年1月15日正式实施时，都出台了相应的实施细则，以适应当地实际和政治需要；在离婚问题上强调双方自愿的原则；严肃保护军婚；实行婚姻登记制度，将婚姻制度引向民主、自由、法制化的轨道。其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极为特殊和重要。婚姻暂行条例的出台与实施，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有力武器和强大动力，是对封建的、黑暗的、落后的、僵化的专制制度的挑战和宣战，是为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制度和民主政府架构奠定政治、法律、群众和思想基础。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和八路军各级抗日组织为实现这一中国共产党的伟大目标而奋斗。

在晋冀鲁豫边区文联工作的赵树理，为落实抗日政府各项中心工作，抓住宣传工作的关键，深入辽县农村，关注每个公民和家庭幸福的主题，与人民群众共同生活、劳动，细心挖掘农民、农事、农村的生活沉淀和现实生活故事。

据当年在左权县公安局工作的赵晋鏊撰文回忆：1943年春，正值播种谷子的时节，一天早上，横岭村有人向左权县人民政府公安局报案，称横岭村抗日自卫队队长岳冬至上吊自杀。公安局长刘九祥安排赵晋鏊处理这起案件。赵晋鏊与法警常保珠迅速前往横岭村，途中又邀请高峪村村长连庆林一同前往。到达横岭村后，赵晋鏊首先听取了横岭村村长石献锁的情况汇报，石献锁称死者岳冬至，男，十八岁，生前担任横岭村抗日自卫队队长，不知何因在自己家的牛圈里上吊身亡。岳冬至的哥哥在早上赶牛上地时发现其弟弟已死亡，遂将尸体抬至石献锁家，并报告了左权县公安局。石献锁又将尸体移至村外，用苇席覆盖。赵晋鏊详细询问和调查了岳冬至的哥哥及其他岳家成员。据岳冬至的哥哥反映，岳冬至前一天下午与全家人一起下地劳动，突击种植谷子，回家后天色已晚。晚饭后，村长石献锁派人通知岳冬至晚上去村里的民革室开会。岳冬至去后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他准备赶牛上地时，发现弟弟岳冬至已吊在牛圈里，急忙卸下，发现已无挽救希望，遂将尸体抬至石献锁家，要求石献锁给个说法。赵晋鏊在村里认真勘察了几个相关现场，然后去村外细心检验了尸体，发现岳冬至的尸体特征与上吊自杀的症状和规律不符。赵晋鏊与常保珠综合分析案情，从调查、勘察、检验、询问等情况中发现诸多疑点和线索，赵晋鏊果断认定岳冬至系他杀无疑，随即展开更详尽的侦查。午饭后，石献锁悄悄找到连庆林，要求连庆林问一下赵晋鏊，看这案子能否私了，并承诺村干部可共同承担一切丧葬费用。赵晋鏊断定石献锁有重大嫌疑，遂将计就计说：私了可以，但必须将缘由说清楚，查清死因。连庆林遂将横岭村的村长石献锁、村公安员王天保、村农会主席石羊锁、村青救会主席史虎山及妇救会主任等人叫来。经过一番询问对证，案件情况逐渐明朗。

原来，前一天下午区干部通知横岭村村干部去高峪村开会，岳冬至请假未去。石献锁等人怀疑岳冬至趁机去和自由恋爱的对象智二银约会。出于嫉妒和报复心理，石献锁等人在开会回村的路上商量如何给岳冬至罗织罪状，开会教训整治岳冬至，并狠狠地捆绑他一顿，出出恶气。结果在当天晚上由几个村干部组织的斗争会上，岳冬至既不承认石献锁他们给罗列的侮辱妇救会等方面的言行，也不承认已与7岁的童养媳成了亲，并声明当天下午他是去突击种谷，而非去智二银家约会。这时，石献锁与石羊锁指使村公安员王天保和村青救会主席史虎山捆绑岳冬至，岳冬至拼力挣扎，在扭打中，史虎山在岳冬至的裆部踢了两脚，岳冬至当场昏死过去。案件发生后，石献锁等四人深感难辞其咎，商议后将岳冬至的尸体挂在岳冬至家的牛圈里，制造岳冬至上吊自杀的假象，以逃避罪责，不料被具有侦查技术经验的赵晋鏊识破。案件破获后，左权县县政府于1943年6月5日根据史虎山因与岳冬至争风吃醋，怀恨在心，私自开会斗争，过失杀人的事实，以左权县县人民政府刑事判决书法字第66号：判处石献锁、石羊锁有期徒刑一年；判处王天保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剥夺公权一年六个月；判处主犯史虎山有期徒刑五年，剥夺公权五年。并判令四被告共同负担岳冬至棺材费160元，葬埋时食用小米63斤，麦面45斤。

因男女关系发生斗殴争执甚至伤害、杀人的案件较为常见，特别是地主、恶霸逼死妻妾、长工和普通农民的事在旧社会屡见不鲜。但这一起恶霸泄私愤殴打致死村抗日自卫队队长的恶性案件在太行区尚属首例。赵树理正是抓住这一特例，亲自调查研究达20余天，将案件与内反封建、外御侵略相结合，深刻揭示封建礼教、社会顽疾、恶习陋俗给社会发展带来的阻碍和不良影响，深入发掘推进社会进步的潜能和动力。将村长石献锁（富农成分）、农会主席石羊锁、村公安员王天保、青救会主席史虎山及其任妇救会主任的妻子，描述为把持农村基层政权的恶霸势力代表金旺和兴旺；将积极工作、追求进步、反对童养媳、自由恋爱的村抗日自卫队队长岳冬至树立为先进的抗日青年小二黑；将美丽聪慧、活泼可爱的智二银描写为小芹；由武安县白草坪村搬来横岭村种山地的智老成的续弦妻子，因其经常装神弄鬼，当地农民给她取了个绰号叫三仙姑，她和她女儿都有招蜂引蝶的问题，以致单身男人不论老少都爱往她家里跑。岳冬至家里父母、哥嫂齐全，岳冬至从不承认其家人为他收养的7岁童养媳。其父为朴实巴交的农民，并不像二孔明。全家人都积极拥护共产党、政府和八路军。赵树理在调查中，也曾接触过几个长毛道首，但都认为不理想，最后才将他父亲的形象写成小二黑的父亲。

小说《小二黑结婚》完成后，赵树理先将手稿送给中共中央北方局秘书兼党校教务主任杨献珍审阅，杨献珍又将这部生动通俗、格调清新的佳作推荐给当时在中共中央北方局妇委会工作的浦安修，为推动晋冀鲁豫边区妇女工作的需要，浦安修将作品送给太行新华书店印刷厂，请求印刷发行。然而，过了一些日子，仍不见行动。浦安修便向丈夫彭德怀求援，并陪同彭德怀在百忙中通读了《小二黑结婚》，彭总读后立刻写下：“像这样从群众调查研究中写出来的通俗故事还不多见”的题词。他还专门请中共中央北方局宣传部部长将自己的题词转交给太行新华书店，当年秋天《小二黑结婚》便与读者见面了，书的扉页上印着彭总的题词。这部雅俗共赏、风格独特、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小说立刻引起轰动，在解放区发行了几万册。

《小二黑结婚》这本风靡晋冀鲁豫边区的小说，敲开了解放区青年男女的心扉，书中先进人物的形象激励着他们追求自由、平等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