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三世 乱世梨园
第十七章 武生救美结戏缘
民国十八年,北平城。 深秋的槐树叶落尽了,枯枝在灰白的天幕上划出疏影。白小楼从戏园子后门溜出来时,暮色正沉沉压着胡同口的牌楼。他今日唱《长坂坡》摔了腿,班主只给五个铜板,连一剂膏药都买不起。
“小瘸子又偷懒!”身后传来师兄们的嗤笑。小楼攥紧铜钱,低头疾走。行至胭脂胡同口,忽闻女子惊呼,见三个痞子正纠缠一个卖绣品的姑娘。
“住手!”小楼忘了腿疼,抄起墙角的竹竿。他虽清瘦,但武生的功底还在,三两下打得痞子抱头鼠窜。
姑娘抬起脸来,月光照见她额间一点朱砂痣。小楼怔住了——这面容在他梦里出现过千百回!
“多谢先生。”姑娘声音清泠,像玉珠落盘,“我叫苏月,在绣庄做活。”她看见小楼渗血的膝盖,取出绣帕为他包扎。帕上绣着并蒂莲,针法精奇。
分别时,小楼鼓足勇气:“我...我在庆春班唱戏,叫白小楼。” 苏月抿嘴一笑:“我知道,昨儿还听您的《挑滑车》呢。”
第十八章 夜戏赠帕寄情思
自此小楼唱戏格外卖力。他知道,台下落座的那个蓝衣姑娘,总是在第三排靠柱的位置。散了戏,苏月常送些绣品:护膝、汗巾、装头面的布袋,针脚细密,都绣着小小的桃花。
腊月廿三封箱戏,小楼唱《霸王别姬》。当唱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他看见苏月眼中有泪光。散场后,他追出去,在飘雪的胡同里将一朵绒花簪在她鬓边。
“开春班主要去上海。”小楼声音发颤,“你...可愿同去?” 苏月低头绞着衣角:“我是订过亲的...”
原来她自幼许给绸缎庄少东家。那夜小楼失眠了,取出苏月落下的绣帕反复摩挲,发现角上绣着两行小字:“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正月里,绸缎庄突然送来退婚书——少东家另娶了局长千金。苏月被街坊指指点点,只好辞了绣庄的活计。小楼得知后,每天在她住的胡同口唱戏,从《牡丹亭》唱到《玉堂春》。
惊蛰那日,苏月终于打开院门:“白老板唱得我耳朵起茧子了。”眼里却含着笑。
第十九章 战火焚城鸳鸯散
好景不长。七月,卢沟桥炮响。庆春班要南迁,班主勒令小楼同行:“上海滩遍地黄金,比在这儿挨炸弹强!”
小楼连夜去找苏月。炮火声中,他拍开木门:“跟我走!咱们去南方成亲!” 苏月却摇头:“我娘病着,走不了...”
突然一声巨响,隔壁院子挨了炸弹。小楼护住苏月,额角被碎瓦划破。血滴在苏月衣襟上,竟渗成桃花形状。
“你走吧。”苏月突然决绝,“我早该说了——我是订过冥婚的!八字太硬,克父克夫...”她扯开衣领,露出颈间红绳系着的婚书。
小楼大笑:“我唱了多少帝王将相,还怕这个?”他夺过婚书吞下,“现在冥婚的是我和你了!”
炮火愈烈,他们相拥着缩在墙根下。小楼哼起《游园惊梦》,苏月轻声应和。瓦砾纷纷落下,像一场悲壮的婚礼彩屑。
第二十章 残生独守旧戏服
翌日小楼醒来,已在南下的列车上。班主说发现他时,他昏死在废墟里,手里紧攥着半幅绣帕。
上海滩灯红酒绿,小楼却再唱不了武生——他的腿在轰炸中废了。只能在舞厅拉二胡,夜夜奏《夜深沉》。有舞女投怀送抱,他总是摇头:“我订过冥婚的。”
十年后,小楼重回北平。胭脂胡同已成瓦砾堆,唯那棵老槐树还在。树下有个疯妇,见人就问:“可曾见我家唱戏的?”
小楼颤声唤:“月儿?” 妇人回头,额间朱砂痣猩红。她竟认出了他,从怀里掏出完好的一方绣帕:“你回来了?我给你绣了新的行头...”
原来那年轰炸后,苏月疯了,却记得年年绣戏服。小楼打开包袱:蟒袍、靠旗、鸾带,金线绣着蟠龙云纹,针针缜密。
她歪头笑:“快穿给我看,我给你唱《贵妃醉酒》...”说着咿呀唱起来,却是当年他教她的《霸王别姬》。
小楼穿戴起来,虽然腿瘸了,仍舞起霸王枪。两个白发人在废墟里且歌且舞,路人都道是疯子。却不知那枪尖挑起的,是半世情殇。
舞到酣处,小楼忽然倒地。苏月扑过去,见他颈后赤痣渐淡,听他喃喃:“下辈子...换个太平盛世...”
她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继续唱完最后一句:“贱妾何聊生——”
自此北平多了个传说:每至雨夜,胭脂胡同旧址总有《霸王别姬》的唱腔,却听不出是男声女声。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