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老家,我在村口碰见他正要下地,便跟着他蹲在田埂上聊了起来。我问他,守着这几亩地,一年到头忙,到底图个啥?表叔捻了把土他慢悠悠地说:“图个‘根’呗。”他说当年爹把锄头交到他手里时,叮嘱“土地不哄人,你肯对它上心,它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我记着老人的话,春天播种得蹲在地里,把土块一个个捏碎,生怕硌着刚冒头的芽儿;夏天浇地要顺着垄沟挪水管,每一棵玉米都得浇到,漏一棵我都睡不着;秋天收割更不敢含糊,哪怕掉在地里一粒豆子,我都得弯腰捡起来——不是抠门,是知道每一粒粮都浸着汗,糟蹋不得。”
表叔顿了顿,又讲:“今年春夏的旱灾,河沟都裂了缝,我每天天不亮就去几里外拉水,看着麦子,玉米苗一天天蔫头耷脑,夜里躺在床上,耳朵里全是庄稼‘渴’的动静,翻来覆去合不上眼。后来村里调来抽水机,邻里们扛着水管子来帮忙,看着玉米慢慢直起腰、重新冒绿,我眼眶都热了——咱农民的日子哪是一个人扛的?是土地牵着咱,咱又牵着彼此,抱团儿才能熬过难。”
说着,他伸手拂过田埂上的野草,眼里多了些亮闪闪的光:“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咱农民的日子真不一样了。以前种庄稼全靠老经验瞎琢磨,现在技术员常来地里转,教咱测土施肥、搭大棚种反季菜;以前收了粮得拉着架子车去镇上卖,遇上雨天还得愁卖不出去,现在村干部帮着联系收购商,村里的小年轻还拿着手机来地头,教我对着镜头说‘家人们看这草莓,刚摘的,甜得能流汁’,去年我家的草莓,就这么在手机上卖光了,价格比摆摊高,还不用跑冤枉路。国家给的农业补贴也及时,买种子、化肥能省不少钱,孩子说这是‘政策给咱撑腰’,我听不懂啥大道理,只知道现在种地不用瞎琢磨了,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我劝表叔,表哥表姐都在城里安了家,房子宽敞,也不用风吹日晒,不如去城里享享清福。他却摆着手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城里的楼再高,也闻不到麦香;沙发再软,也不如踩在地里踏实。园子里的苹果要打防虫药,大棚的番茄要搭架,少看一眼,心里就空落落的。”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田埂上的土,那模样,像惦记着自家的孩子。我忽然懂了,这片地早不是简单的“饭碗”,是他这辈子的牵挂,离了它,日子就没了滋味。
临走时,表叔站在地里,望着远处的玉米地,语气里满是希望:“我还想跟着年轻人学学新法子,比如他们说的‘智慧农业’,咱也试试让地‘长’出更多好粮。也盼着城里的孩子能多来地里看看,知道白面馍不是从超市里来的,是从土里长出来的;黄瓜不是刚结就长这么直,是得搭架、掐尖,一点点养出来的。咱农民没啥大志向,就想守好这片土,种好每一季粮,让家里人吃饱,让路过的人知道:这土地最实在,你用心待它,它就一定不会辜负你。”
听着表叔的话,风里飘来泥土香,我忽然明白:幸福从来不是别人定义的“好日子”,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赚多少钱,而是像表叔这样,心里有牵挂,手里有活干,对土地心怀感恩,对日子满是热忱。这份踏实,这份满足,就是最真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