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联喜的画里画外
文/张兴海
2003年秋季的一天,陕西省周至县文化馆大院内,一下子拥来熙熙攘攘的人流,路边的花园内,几株牡丹花和棕榈树旁边,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正是盛花期,橙红色的小花密密繁繁,浓郁的香气四散飘溢。一群斯文来客正在欣赏丹桂飘香的景致。丹桂飘香,也许是一位艺术大师的到来,才令这香气四溢的环境格外令人欣喜。我那时是文化馆负责人,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平素清静的大院内站满了衣着不凡的客人。在前院,人们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子,里面一位慈祥可敬的老人胸佩红花,安静地坐在藤椅上,非常令人关注。此人就是刘文西先生,今天是他的七十岁生日。这位一直在西安美术学院任教的画坛大师,从省城来到乡下,一个基层的群众文化单位,和当地的文艺工作者、农民群众,以及他的部分同事、学生、亲友,共同度过七十诞辰纪念日。这样的庆祝方式是很少见的,体现了一代画坛大师心中惦念人民群众的美好情怀。这次活动的策划人之一,具体的牵线人,就是陈联喜。他是西安美术学院的教师,周至县是他的家乡。这件事不光在当地引起轰动,更能给人多方面的启迪,也展现了陈联喜作为一个画家的“画外之境”。
宋代大诗人陆游在一首诗中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书画家也是一样,艺术功力不仅是绘画技法,很重要的工夫其实在技法之外,即自己的人格境界。这是靠学养、修为与品性完成的,融合了生活、读书、文思、审美、处世为人等因素。这既是一个老生常谈,又是永远也不会过时的命题。我把这,称为画家的画外之境。
陈联喜明白四达,胸襟博大,具有深厚的乡梓情怀,在家乡的口碑极好。他热心故土的公益事业,乡里乡党的事情,村里镇上的事情,县里的文化事业,总是尽心尽力,千方百计办好。他在村子创办了民俗艺术馆,引导扶持乡村青年从事文化务工行业,为他们精通业务而奔走策划。好几次由我负责的周至县老子文化节书画展以及其它项目的展览,他都把最好的作品奉献出来,并及时赶来参加活动,表现出高昂的热情和负责的精神。他把自己的家族史不断挖掘,认真考证整理,从中发现深层的历史文化与社会时代的意义,以史志和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也是传统文化与家族文化的组成部分。这些,都说明了他的襟怀、眼光与文化底蕴。
全身心地投入社会生活,是书画家动笔之外的主要修行。别林斯基说:“艺术是宇宙的伟大理念在它的无数多样的现象中的表现。”现实生活是一种自然存在,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样态,表现了人的千姿百态和人性的复杂多变,不搞艺术的人可以选择舒适的生活环境,一直安定悠闲地生存下去,而艺术家只有兴味盎然地主动投入,被滚滚的生活洪流所裹挟,那才是最好的选择。陈联喜有过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上过老山前线,有意识地探访西藏雪域、天山戈壁、祁连山脉、黄土高原、太行人家、苗岭山寨、惠安古镇、西双版纳雨林……。这种热情来源于内心的自觉,渴求生活的赐予,对更多的不同地域和人的了解与观察,对世界和人的认识的深入,这种“慢功夫”的作用,他是从根本上认识到了。而这,无意中,凝练了他的性情。他写过一篇理论文章:《情到深处自通神》,其中一段说:“书画之道,贵求神韵,孰不知神之所现乃性情所至。因此说,艺术是以情感表现为宗旨,与作者内心世界有着必然的联系。艺术活动是情感的活动,艺术作品是情感的产物。如果作者没有用激情去面对生活,就不可能出现打动观赏者心灵的作品。审美情感的穷乏,必将导致作品感染力的弱化。”这也正是他自觉泡到生活的激流里去的理论依据。
以上的文字,说明了陈联喜的“画外”追求,现在再看看他如何对待“画里”。他有幸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专业学习,师从刘大为先生,并得到黄胄、叶浅予、尹瘦石、杜滋龄、刘勃舒、张道兴等名师指教,在省城的美术学院任教,刘文西先生是他崇敬的尊师。他的艺术表现能力在这样的际遇与环境中,久而久之,必然会得到很高提升。我最早欣赏他的画作,是一张以散乱的线条勾勒出来的驴子,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这种看似速写的画面,并不是习见的水墨画,乍看起来并不逼真,但却欢畅,不羁,奔放,绚烂,具有蓬勃的生气和浓厚的趣味感。当时我和他并不熟悉,但已经看出这个人的不凡。2017年我无意中看到了《人物周刊》,这本高规格的杂志,封二与封底,里面的不少彩页,都是他的画作。封底的《朋友》,以毛泽东和齐白石的友情为题旨,两个杰出的人物以鲜明的形态占据了画面中心,白石老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讲述什么,毛主席听得仔细,本想鼓掌,两只手掌合起来却没有动,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乱老朋友的谈兴啊。构思多么精妙!封二的《历史在这里沉思》,以刘少奇在文革中的遭遇为素材,一身简易棉衣、脚穿大棉布鞋的国家主席,脖子上的围巾缠了几圈,围巾的一头还在对襟里塞着,神色从容,坦然朴素,背景却是被批斗的环境,是铺天盖地的大标语大字报。这两幅作品,在人物的姿态描绘,神态渲染,细节捕捉,氛围营构,诸多方面都很协调,人物的神韵,内在精神,时代特征,都彰显出来了。

这种艺术的表现功力,得益于大量的速写和创作实践,和作家一样,没有多年的积淀过程,是不可能下笔千言,一挥而就的。30年前,我抄写过一个著名作家谈写作经验的文章,说作家要像画家一样每天进行速写,要把当天的观察、思考和所见所闻及时记录下来,这样做,不仅锻炼的是语言工夫,更重要的是提高了观察能力。我看到联喜经常以微信的形式展示自己的速写,有些是主题性的,如防控疫情的内容,为那些值得钦佩的人物造像。过去,他画的西藏、西双版纳等不少的主题性人物速写,以传神、灵动、独特的色调令人关注,已经带有创作的印记,显出成熟的韵味。另外,他的书法功力也很突出。有的评论家指出他的运笔,“特别是线的运用,十分娴熟,其生动活泼之多种变化,得益于黄胄以写入画的影响,其强劲与含蓄的笔势,则得力于以书入画的内功。”他还不断地向理论层面深入学习,对于传统名作和古典画论深刻领会。当然,自己的实践水平决定了领会程度。

对于画家来说,画里与画外的修炼,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而且,这种相辅相成的关系,还有一个循环往复、不断上升的规律。陈联喜深谙此律,他在取得可喜的成就后,再次回到京城,在刘大为工作室,向大师和高手、同事学习。他说:
“中国画的造型绝非一般概念上的描写,它是指在高超技巧下对塑造完美形象和艺术表现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即画家的精神品格,这里就直指艺术家的人品、修养及人格魅力;即一个艺术家应该具备的精神品质,承载天地人神的相异相合,融通古今中外的大智大美,包容情志物态的变异统一;这也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需达到的最高境界。”这段话把“画里”“画外”的关系讲得很透彻了,也可以看出他具有“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需达到的最高境界”的目标追求。
据我多年的接触观察,联喜是一个豁达、实在、不浮华、不急功近利、立足于现实、心中有谱的人。他胸有韬略,善于谋划,组织过大型的美术展览,西安的“亮宝楼”和“国酒书画”等的开张和发展都和他的策划有关。他的业绩卓著,其作品在国画家、美术、中国青年报、中国文化报、解放军报、人民日报、解放军画报、解放军生活等多家报刊发表和专版介绍,陕西电视台、西安电视台、陕西画报等媒体专题介绍。2002年应邀出访韩国、台湾、香港等地。出版有《陈联喜画集》,由香港出版的《书画探索十人集--陈联喜》,由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画二十家--陈联喜》,由华夏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美术家陈联喜》,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国画家陈联喜》等。荣获多项大奖。
陈联喜走的是正规的学院派路子,以足够的底气,扎实的功力——当然是画里与画外的功力与境界,一直走到目的地。他是一个正直大气的君子,有大目标、高境界追求,也有深沉的潜力,前景异常广阔。
张兴海,中国作家学会会员,周至县文联名誉主席,代表作有《圣哲老子》《风雅三曹建安骨》《死囚车上的采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