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艇撞了王母腰(散文诗4章~单篇独立成章)
文/黄海
老牛皮
我是老牛的皮子,蜕下时,还带着老牛的体温,摊在麦垛上像块巨大的芝麻糖。毛孔里钻出星芽儿,遇风就长成萤火虫的巢穴。边缘卷曲处粘着草籽与泥点,细细闻还有反刍青草的酸香。
牛郎披上它那刻,千万根牛毛立起,托着他往云海里沉。两个孩子缩在竹筐里咬手指,看牛皮皱褶间漏下流星光雨。
后来王母簪风划破皮囊,裂缝里竟涌出熟透的麦粒,砸得鹊桥上的喜鹊直缩脖子。
如今这皮晒在老槐杈上,雨天就渗出银河的水汽。村童常抠些硬痂玩,放在舌尖咂摸,总能尝出些不一样的滋味,有时是奶腥,有时是雷火,最近竟泛着织女梳头水的茉莉味。
我曾包裹过最温暖的雷声,我的毛孔都是星座的发射井。蜕下的不是死亡,是呼吸的方舟蓝图。
边缘卷曲成的滑梯道上,还粘着牛郎脚趾的泥土味。毛囊里寄存的牛铃,仍在摇响牛郎春天的欠条。
当喜鹊破译了我毛孔的密码,银河都听见老牛的笑,真正的导航从不需眼睛。
我被老牛蜕下的刹那,大地失去了温暖的毯子。绒毛炸成的蒲公英伞兵,带着麦草味的遗嘱飘向云层。
牛郎和孩子在这会呼吸的飞毯上啃食云角,牙齿留下糖霜的签章。竹筐里滚动的两个孩子,正用尿布绘制星际航线图。
当簪风掀翻这皱巴巴的方舟,坠落的星光都变成了蜗牛。它们用黏液书写着:所有飞行终将回归泥土。
我身上的的旧地图在呼吸,毛孔喷出星座导航口令。边缘最后卷曲成滑梯,沾着牛郎家的麦草味。
我的毛囊里寄存的牛铃,还在摇响暴雨预警。深处蚁群正在翻译反刍的月光密码,表面烫印的出厂日期, 被瓢虫啃成星座连线。
我背脊处的胎记斑块开始发光,投射出逃生路线。尾梢粘着的苍耳炸弹,为终将逃回大地的牛郎炸出满天的蒲公英降落伞。
金梭子
我是织女织布的金梭子,这金梭原是老君炉里炼就的活物,在织女指间游走时,常自己咬住光的尾巴打转。
我的梭心,缠着三世霞光,纬线里编进子规啼血,尖梢总在云锦上戳出细小的星洞。有一回它卡在晨昏交界处,竟织出半匹永不会天明的缎子。
牛郎偷瞧织布时,我便赌气似的往反方向窜,扯得经线乱成一团麻。织女指节叫它震得发红,只好拆了耳坠上的明珠来哄。
最奇是每逢七夕前夜,梭子自己会在云案上跳动,敲击声,谱出银河的水流调。
我总能咬住光的尾巴,织出倒流的晨昏线。梭芯缠着去年没收的蝉鸣和蛙鼓,尖梢戳破云朵仓库,漏下棉絮状的赦免令。
我的腰身卡在时空裂缝,磨出木屑味的星尘。梭尾系着的红线团,缠住偷懒的秒针脚踝。
表面烫金的保修铭文,被喜鹊啄成星座图谱,沟槽里嵌着的旧时光,正在孵化彩虹的幼虫。
我的梭尖滴落的银汞珠,原是银河的母乳在哭泣。它们蹦跳着凝成牛奶河时,牛郎家的芦苇都愁白了头。
我掷出的测距石子在河底吐泡,编织着嘲讽的俳句。织女的发绳垂落成钓线,只钓起一尾失望的涟漪。
当银河的浪头推着星座残骸撞击堤岸,萤火虫军团开始了自杀式照明。老牛呵,你蜕下的皮囊,可愿再载牛郎渡过这乳白的冥河?
我穿刺的不是云缎,是凝固的时间层。我的金质身躯里,缠绕的蝉鸣与蛙鼓,是织女心跳的化石标本。
我卡在时空裂缝的腰身早已磨损,木屑与星尘的混合物,正孕育新的晨昏分界线。
当红线团缠住逆行的秒针,面对天帝和王母的指令,我明白:所有的纺织终将织出自身的徒劳。
如今,我躺在藤筐里生锈,金身斑驳得像秋后的柿树叶。偶尔有蝼蛄爬过,触须拨动梭芯,还能震出三两声蝉鸣与蛙鼓,那是织女织进去的夏末余音。
小牛郎
我是小牛郎,我是牛郎的一对娃娃。我是牛皮飞升时抖落的星种,落在竹筐里便扎了根。
大的爱抠老牛角上的沟壑,指甲缝里积满星屑;小的总咬织女抛下的线头,乳牙叫金线硌出印子。
我们尿湿的襁褓晒在云梢,水汽凝成雨虹桥。口水画的地图被喜鹊裱糊了,当作粮道勘探图。有回偷舔王母泼掉的胭脂盏,唇瓣染得通红,倒像庙里的泥娃娃。
如今,我们骑竹马撞翻了纺车,纱锭滚进银河也不慌。一个撮唇学喜鹊叫,一个扯云絮补窟窿。
萤火虫聚成灯笼照路时,我们正用脚趾夹星星玩,就像当年父亲在泥地里夹泥鳅那般伶俐。
我们是尿布云朵发射的卫星,奶牙啃破的银河薄膜处,正涌出新的光源。掌纹里越狱的萤火虫,提着灯笼寻找童话的漏洞。
口水画出的疆域上,蚂蚁用蜜糖修筑铁路。胎毛里登基的新神,正用屁股印章赦免分离。
当我们顽皮的睫毛,掀翻王母的胭脂法典,喜鹊也在脚窝里改写天帝的天条:所有奇迹都从违章开始。
葡萄藤缠绕星月电缆时,我们的偷听器里,传出妈妈的织布机的咳嗽。叶脉传输的密码被露珠加密,成了爸爸妈妈永恒的婚庆进行曲。
我们舔食的酸葡萄皮,成无数小耳朵。它们收录的哽咽信号,正被蝈蝈翻译成爸爸老家丰收的咒语。
当晨露刷新所有窃听记录,银河和鹊桥的档案里长出新的寓言:每道泪痕都是爸爸和妈妈共有的年轮。
我们的尿布,早已变成云朵发射台,我们的奶牙已经咬破银河薄膜。
我们掌心里的萤火虫也成功越狱,照亮了喜鹊们搭建的鹊桥。从我们胎毛里走出的新神,踩着爸爸的麦苗梯子完成登基,屁股印盖在出生证明上,墨迹是偷藏的草莓酱口水画出的地图。
爸爸老家的蚂蚁正在修建蜜糖高铁,我们睫毛眨动的气流,彻底掀翻王母的胭脂盒,我们脚丫踩出的泥坑里,爸爸妈妈和老牛的好朋友,蝌蚪们正在编写新的天条。
王 母
我是王母,玉簪划出的防火墙,每晚被蟋蟀黑客攻破,凤钗坠落的静电,击穿三十层云备份。
裙摆扫过的南天门,石狮子开始说梦话,举报银河鹊桥通道。
我的嘴角法令纹的深沟里,蜗牛正在修正违章鹊桥,袖口漏出的胭脂粉,染红偷吃的麻雀嘴角。
我的案头堆积的暴雨奏折,被蠹鱼啃成蕾丝窗帘,琉璃盏里泡着的枸杞,一下子发出芽来顶起杯盖。
天帝的须髯卷起雷暴时,水晶盏裂成冰雹的牙齿。太白金星的拂尘扫过,命簿里飞出惊慌的灰蛾。
南天门石狮的皱眉纹路里,藏着银河溃堤的预言。那些被指甲掐乱的星辰,正在云毯上寻找逃生的坐标。
我的簪尖渗出的琥珀浆,凝固成透明的囚笼。我的犁铧还粘着麦粒,却已耕不动天际倒悬的雷电场。
我的玉簪划定的不是天条,是光年尺度的琴弦。每道禁令的裂缝里,都生长着更蓬勃的相思菌。织女必须回到我的身边。
凤钗坠落的不是权威,是喂养麻雀的胭脂米。案头堆积的暴雨奏折,终将蠹蛀成蕾丝窗帘。
当银河鹊桥悄然接通,我抿紧的唇角忽然扬起,这完美的规则永远为破例而存在。
我梳着九重天的发髻,玉簪斜插进去,坠下的流苏扫着南天门匾额。我皱鼻子时,三十三宫的电母都要打哆嗦。嘴角两道法令纹深得很,能埋进整支天兵队伍。
划银河那日,我卸了簪子比划,簪尖滴落的寒光立刻冻住云涛。瞥见牛郎跌进漩涡,我的指节叩着龙案,震得瑶池鲤鱼直跳岸。
后来每年七夕,我总借口染蔻丹背过身去,任胭脂汁子淌进银河——那红色晕开来,倒成了鹊桥的底色。
如今,我常倚着蟠桃树打盹,梦话里漏出几句冤孽。醒来总发现发髻松了,定是哪个顽皮的鹤童,偷拆了我的簪子,帮牛郎捞星星去了。
【作者简介】黄海,海南作协会员,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华语诗学会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有700余篇首诗文发表在扬子江、绿风、天涯等文学报刊,在中国作家网、中诗网、作家网等发表诗文千余篇首。《文艺报》半版组诗、《西湖》两期四篇小说。《科幻画报》刊载科幻诗歌45万字、科幻小说12万字。《海华都市报》250个专版连载科幻长篇小说、科幻长诗百万余字。入选《中国散文诗选》等数十个选本。出版获奖小说《银河》、小学绘本教辅《学会分享》、诗歌集《黄海诗四百》。获梁斌小说奖、鲁藜诗歌奖、2届中国作协志愿文学大赛二等奖、2届全国残联诗歌大赛一等奖、《诗刊》全国征文铜奖(金奖空)、上海儿童文学原创征文学生组一等奖、首届湖北文联光芒少年文学奖、叶圣陶杯全国十佳少年作家奖、全国冰心作文奖一等奖等80多个奖项。通讯地址:570206海南省海口市龙华区友谊路2号双岛公寓11B1 电话微信1387638007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