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绝尘
外婆走了,在给外婆上香的那一刻,我知道:外婆,真的离去了!
外婆卧床已经一年有余了,一直精神状态都还不错。然而,3号晚上突然呕吐多次,隔天开始神情恍惚,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到现在,已经完全是滴水不进。死了令人不舍,但活着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的煎熬。离去,也许是一种解脱!
外婆总是很想念我们,但又怕给我们添麻烦!每次我们去看她,她都会一个劲儿地说,我们没必要特意跑这一趟,觉得是她给我们添了麻烦。但我们要回去,她又是万分不舍,嘴里念叨着我们才刚来,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记忆中的外婆,两脚不平,走路一拐一拐!小时候,我可爱去外婆家了。因为相比严厉的祖母,外婆显得更加慈祥。在我的记忆中,外婆从来都没大声凶过我们。住在外婆家,不仅不用干活,也不会被挨骂,而且每次回家,外婆总是会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1元或5角给我们当零花钱,然后总是会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
我已记不清,是从何时起,去外婆家的次数变得寥寥无几。许是初中,学习的时间变长了,而我对外婆的关怀变少了。后来有一次,因为家里做事需要,母亲把外婆请过来帮忙煮饭、照料前后。妈妈安排我和外婆同住一间,可那一刻,许是太久未曾与外婆朝夕相伴,我竟鬼使神差地以学习为借口拒绝了。最终,外婆独自住一间,而我,也把自己封闭在了另一间屋子里,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愧疚。
再后来,因为外婆股骨头坏死,需要住院换股骨头,那时读大学的我,也帮忙照顾了外婆几天,这也是我多年后和外婆的再相处。原本手术是很成功的,外婆的腿脚也恢复得像往常一般灵活。可谁能想到,有一次外婆去田里干活,之前做过手术的那条腿突然又出了状况,疼得她直皱眉头,行动也变得艰难起来。外婆身体底子薄,医生跟我们说,要是想再做手术,得到福州那样的大医院才有可能治好。但现实摆在那儿,权衡再三,家里人无奈放弃了再次手术的想法。
打那以后,外婆一开始还能靠着助行椅在屋里慢慢走动,生活也能自理。每次我们去看望她,哪怕她腿脚再不方便,也一定会撑着助行椅,利用我们下楼梯的时间,赶到阳台,探出头,再反复叮嘱我们要开慢点。那声音里,满是关怀与不舍。
要是外婆的腿能一直像之前那样,虽说不算完全康健,可起码能借着助行椅在屋里屋外慢慢挪动,这也许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状态。可是,慢慢地,外婆那条做过手术的腿愈发不听使唤,行动起来艰难得很,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更让人揪心的是,有那么一天,外婆毫无征兆地轻微中风了。右边的手臂已经拿不起来了。外婆的子女和女婿们围坐在一起,经过一番商量之后,决定请一人白天来照看外婆,不然实在放心不下外婆。
也就是那时起,为了照料的方便,外婆从住了好些年的二楼房间,搬到了一楼那间小小的屋子。从那以后,那小小的房间就成了外婆生活的全部空间。她再也没机会走到外面,见见外面的阳光,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但难能可贵的是,虽然外婆卧床,但她一直坚持训练自己的右手,有一次去看望外婆的时候,外婆举起她的右手向我们展示她的成果!是的,太令人兴奋了!
但摆在现实的情况就是,因为卧床,血液循环都不通畅了,屁股的肉一开始出现了微小的伤口,再后来开始腐烂进去,直到去世前,外婆的后背到腿皆有腐烂的地方,看着外婆被病痛折磨成这样,除了伤心难过,我们别无他法!
4号那天单位开完总结会,我就回了娘家。一进门,奶奶正坐在桌边,她抬手指了指桌面上妈妈的饮水壶,神色有些凝重,说:“你外婆估计要去成仙了!你妈妈都等不及下班就赶过去,你爸也过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吃完午饭,我和大姐就急匆匆往外婆家赶。一进屋,就瞧见外婆躺在那儿,眼神有些迷离,神色恍惚的,像是在努力辨认着眼前的一切。见到我们,外婆还是缓缓地伸起了手,那一刻,我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了外婆的手。这时,妈妈凑到外婆耳边,轻声问:“妈,您还记得这是谁不?”外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皱着眉头,努力地思索着,但还是想不出来,我对外婆说:“外婆,您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我记得您就好啦!”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成了我和外婆最后沟通的语言了。
5号那天,外婆彻底陷入了混沌,不再认得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按照闽南的习俗,给外婆穿上了早早备好的寿衣。那衣服摊开在床上,显得那么大、那么空荡,而裹在其中的外婆,身躯却如此瘦弱。
看着这一幕,我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外婆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年轻的时候,她腿脚就不灵便。中年时,命运又给了她沉重一击,外公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留下她一个人,独自撑起这个家,其中的艰辛,又有谁能体会?到了晚年,本该安享清福的时候,她却又被病魔缠上,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受尽了折磨。如今,外婆要走了,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一生的苦难,去往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了。
7号凌晨5点多,大家都还在沉睡之中,我却突然被一阵熟悉的摩托声惊醒。那声音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了一下,不用猜,我也明白,外婆大概率是走了。不然,父亲不会这么早,就匆匆出门。
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外婆的模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在眼前放映。6点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你外婆走了。”仅仅几个字,却让我瞬间泪如雨下。
望着外婆的遗照,泪水总能轻易地模糊了双眼。照片里的外婆,笑容还是那么和蔼,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慈爱,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里走出来,轻轻摸摸我的头,喊我一声“阿惠,你来了啊!今天放假是吗?”。可如今,这却成了我永远的奢望。
外婆出殡那天,我们也去了火葬场。要火化外婆遗体前,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口装着外婆遗体的棺材。当它一点一点被推进,那扇冰冷的铁门,仿佛也把我和外婆之间最后的联系一点点切断。铁门关上的瞬间,“哐当”一声,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再也听不到外婆那熟悉的声音,再也感受不到她那温暖的怀抱,而这世间,再也没有我亲爱的外婆了。
千言万语,道不尽外婆的一生!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一定是震耳欲聋!希望在天堂的外婆没有疾病,一切安好顺遂!
作者简介:
尤玉惠,福建省南安市油园小学教师,扎根于乡村教育九年,热爱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