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味之极
文/袁国勇
我不曾留意这个世界的山珍海味所为何物,却酷爱并且保鲜有我记忆里面妙不可言的味道——那就是我自以为是的人间至味……
人间至味数饥饿。我于那个饥馑的年月,便领略了这种滋味。“三年困难时期”的那个寒酷冬日的曙色熹微时分,母亲空腹着肚子生下了我,并把她那饥饿的感觉也给予到了我。在我嗷嗷待哺之际,母亲把芋头的汁液喂入了我的小嘴,竟然奇迹地止住了我的啊啊啼哭。
芋头由此成为了我的生命必须。它既是我佐餐的菜肴,更是我果腹的主食。因为家中口粮时常地紧缺,我总是乐此不疲地啃食着芋头——是因为母亲总是用芋头煮饭打发日子,更因为父亲起早摸黑地开垦了那么一星半点荒地种植芋头——芋头欣然地在我的心地里恣意生长!
我于是天真地窃喜,人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绝伦的美食在眷顾着我!那个独特的味道,我是情有独钟。这也就自然地冲淡了那个苦涩岁月所给予我的酸楚。
田头地角,山之旮旯,父亲的汗水滴落到坳黑的土地里,随之长出了青翠的芋苗。“青竹蒿,撑团箕。无花开,结板栗”。这个形象刻画芋头的谜语更是传神的童谣,它于幼时之我的梦幻中,为母亲作为摇篮曲催我入眠时所哼唱——是在那个小小的山之村,是在那个亮着松明火把的夜之晚……
芋头先于早稻栽植,却要等到农历六、七月才可以挖来食用。因之每年的第一次食用时,家乡的人们都说“吃新芋”。这个盛行在我们家乡的习俗,自然是与早稻收获后一年一度的吃食“新米饭”结合在一起,乃是我们农民感恩上苍的礼节。其情形很是神圣,一颗虔诚之心,砰砰然也!
新挖下的芋头,其枝杆也不可丢弃。母亲把它的表面纤维小心地撕去,然后和着水酒,用猛火炒之为菜。但其味甚麻,大概是要把人的舌头也要麻木僵硬——比较起来,芋头却是鲜美极了!因为芋头不仅富含淀粉,而且分泌出那种滑腻腻的汁液。这汁液呈现着藕断丝连那般晶莹的丝线——它给予我馥香柔软、滑溜顺畅的口齿之福。
我至今念念不忘:那盘芋头加入莴苣叶清炒的菜肴——青白两色让我赏心悦目,馥郁清香使我沁人心脾,我至此不能自已,如此俘虏了那个饥肠辘辘之我的全部味蕾。
我已然刻骨铭心:那锅我心心念念的糯米芋头焖饭——母亲把芋头切成颗粒状,然后和着糯米炒至八成熟,让它的汁液充分地分泌出来,之后用文火焖至色泽金黄并且开始弥漫着锅巴焦香时,才撒上葱花予以起锅——我那长久等候的耐心,已经晶莹为了三尺垂涎!
我想:芋头大概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美味了……
芋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让我生存下来,不仅饱腹了我空瘪的胃口,而且茁壮了我倔强的信心,更加震撼了我的精神为振奋!——它青枝绿叶朝气蓬勃地昂然,它根须纵横硕果累累地繁盛……使我油然而生地思涌起了对于它的感佩!虽然它的表面毛茸茸地好象是为丑陋,却是生命之中的我那味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