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祥的 “小燕子”

瑞云祥的 “小燕子”

文/陈春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夏季来这里、、、、、、”，竹篱笆上的牵牛花还沾着晨露，熟悉的旋律就从瑞云祥的庭院里飘出来，像一缕轻柔的棉线，把红花绿树间的流云、廊下悬着的红灯笼都串成了灵动的音符。不多时，那群特别的 “燕子” 便踩着旋律来了 —— 她们的 “羽翼” 是熨得平整的碎花衬衫，领口别着小巧的珍珠胸针；她们的 “燕喙” 是嘴角扬起的弧度，眼角虽有细纹，却盛着比朝阳还亮的光。
       瑞云祥的风，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 不似城里的燥热，也没有山间的寒凉，吹在脸上像浸了凉丝丝的泉水，连蝉鸣都透着清爽。清晨推开窗，能闻见庭院里鲜花绿树的淡香，傍晚坐在廊下，晚风会轻轻掀动衣角，把一天的疲惫都吹走。更让她们念着的，是这里的人：服务员看见陈大姐提着东西，总会快步上前搭把手，笑着说 “您慢些，我来拿”；连食堂师傅都知道大姐们爱吃米面粑粑，送餐时时总多准备一些。没人把她们当 “老人” 格外迁就，却处处透着尊重 —— 跳舞时有人递来毛巾，是 “姐妹式” 的关照；聊天时听她们讲过去的故事，眼神里满是认真的倾听。在这里，不用迁就谁的节奏，不用顾虑谁的眼光，想唱就唱，想跳就跳，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又多了份被珍视的暖意。这份舒服、这份尊重，比夏日的凉风更让人贪恋，成了年年牵动她们归来的、最暖的牵挂。
       年年夏季，她们总踩着蝉鸣如约而至。藤架下的石桌还留着去年乘凉的痕迹，秋千椅上刚被阳光晒得暖融融，她们就提着舞鞋来了，黑色舞鞋的鞋尖沾着点庭院里的青草屑，像是从时光深处采来的春天。
       这群燕子里有近十位平均85岁的大姐。领舞的李大姐一站定，便成了小燕子们的焦点。花白的头发打理得蓬松整齐，几缕银丝垂在额前，衬着她依旧漂亮的脸庞，非但不显苍老，反倒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知性 —— 眉梢眼角藏着从容，笑起来时唇边的弧度都带着温柔的力量。音乐起时，她率先抬臂引领，手腕轻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每一个动作都舒展又利落，像一只振翅的领头雁，姿态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步伐潇洒不拖沓，身后的姐妹们跟着她的节奏起舞，整支队伍都似被注入了活力，而她始终稳稳地走在最前，把岁月的优雅与领舞的担当，都融在了这灵动的舞步里。
       88 岁的辛大姐站在瑞云祥的庭院里，任谁都要愣神片刻 —— 哪看得出来这是近九旬的年纪？她总穿件浅杏色的素面衬衫，领口系着小小的碎花丝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清秀的脸庞上总挂着笑，眼角弯成两道温柔的弧，连说话都带着轻缓的暖意，活脱脱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等音乐响起，小燕子更让人惊叹：脚步轻得像踩在云朵上，裙摆划出柔和的光，抬手没有半分滞涩，连晚风都似在为她伴舞，轻轻托起她的衣角，活像只自在翻飞的燕，把岁月的痕迹都揉进了灵动的舞步里。
       吴大姐八十六岁了，散步时走得慢悠悠，却没追上她眼里的神采。她的舞步比姐妹们慢些，却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连衣裙可体利落，抬腿时能看见袜口绣着的浅灰云纹。她爱跳小燕子，起舞时会轻轻扶着舞伴的胳膊，指尖的温度带着岁月的暖意；却丝毫不显苍老 —— 那胳膊扬起的弧度，像是在托着什么珍贵的东西，那些风雨里的坚韧，那些烟火中的温暖，都藏在她每一个轻柔的动作里，不用言语，便让人心生敬意。
      80后最小的陈大姐才八十三岁，姐妹们总笑着唤她 “小妹妹”。音乐一响，她的湖蓝色裙摆一旋，裙角绣着的白莲花便跟着绽开，竟像把瑞云祥的晨光都旋成了跳动的星子。她爱唱歌，歌声里裹着点生涩，尾音轻轻往上扬时，像是在和她一起欢唱新生 —— 那歌声，是初升朝阳的清亮，也是历经岁月沉淀后，依旧没被磨去的鲜活向往。
       旁边的王大姐是八十六岁，她们却偏有股不服老的俏丽劲儿。她总穿件花色的短袖裙，跳舞时花朵也晃，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她很刻苦，每次排练都会不厌其烦的练习，音乐一响，裙摆一扬就卷着东风起舞，花色的裙摆在阳光下划出好看的弧线，旋转时像朵骤然绽放的芍药。有次跳得尽兴，她竟踮起脚尖转了个圈，鞋跟轻轻敲在地板上，发出 “笃笃” 的响，风都被她的热情醉了，绕着她的衣角打旋，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起来，她也不管，只顾着笑着，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快活。
      还有八十三岁的曹大姐，是这群 “燕子” 里的多面手。她会唱京剧，《贵妃醉酒》里的 “海岛冰轮初转腾” 一开口，字正腔圆里带着老辈人的雅致，尾音拖得绵长时，连庭院里的石榴树都像是静了下来，花瓣轻轻往下落；可转身换上舞鞋，她又能跟着舞蹈的节拍灵动跳跃，踮脚时像踩着田埂上的青草，抬手时像摘着枝头的茶叶，举手投足间，哪有半分 “日暮桑榆” 的模样？有次她边跳边唱，京剧的韵白混着舞曲的节奏，竟意外地和谐，惹得姐妹们都跟着拍手，她们是这群燕子的缩影。
       傍晚时分，夕阳把瑞云祥的大院染成了暖金色，她们坐在广场中央，手里端着公寓准备的咖啡、茶水，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吴大姐给王大姐递了块西瓜，陈大姐跟着曹大姐学唱京剧的调子，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她们总说，岁月是条河，可她们偏要做逆流而上的舟，船桨上还沾着青春的水花；时光是阵风，她们偏要做逆风起舞的燕，翅膀上还带着童心的温度。莫道日暮桑榆晚，你看她们眼角的皱纹，都盛着星光 —— 那是年轻时看过的月亮，也是如今舞出的光亮；你听她们爽朗的笑声，都撞响了童心的钟 —— 那是儿时听过的歌谣，也是如今唱着的美好，无疑在今天的夜晚，她们还是这场盛宴得主角。
       在瑞云祥的夏天里，这群 “小燕子” 穿着岁月织就的 “花衣”，衣摆上绣着走过的路、爱过的人；她们踩着时光的节拍起舞，每一步都把平凡的日子，舞成了最动人的诗，留在瑞云祥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