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迷(小说)三
陈业冰
刘春老人也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感觉此人很奇怪,猜想可能是神经不正常,要不能提着个粪筐满街跑?他上前抱拳施礼:“老哥,俺大侄子向你问路,你为何只看不说话?”
那老者咧嘴笑笑还是不说话,二人估计可能是个聋哑人。刘水转向驻足一旁笑眯眯“观战”的一位胖大嫂:“大嫂,向您问个路。”
那大嫂哈哈一笑:“兄弟,听口音你们是莱芜人吧?这位大爷一辈子只喜欢你们《莱芜梆子》,除了吃饭和睡觉,无论走着还是坐着,一天到晚不停地唱。他只要见到莱芜人,总要试试会不会唱《莱芜梆子》。你甭管唱孬好,他肯定会回应你。”
刘水一听心里乐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听说这种问路的方式。要论别的不好说,唱《莱芜梆子》咱可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既然老人有如此雅兴,我也就‘老猫吃咸鱼——不客气了’。”
刘水用十指轻轻扑打一下衣襟,左脚迈进,右脚并步,双拳拳心相对,弯腰鞠躬深深一揖,先来一声过门念白:“大爷——”紧接着“大板”开唱:“走上前来我施一礼,后生冒昧别往心里去。恭恭敬敬问一句,上孟村来走哪里?”
那老者见刘水一上来行如此大礼,还未等刘水唱完,早已慌了手脚,匆忙间将粪筐和铁锨往地上一扔,粪便撒了一地。他同样左脚迈进,右脚并步,双拳拳心相对,弯腰鞠躬深深一揖,也来一声长长念白:“同仁——”接“大板”转“二板”回唱:“你施一礼来我还一礼,别怪老汉不识抬举。要问孟村何处去,往东不到路一里。”
刘水听老者唱的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十分专业,唱腔里隐隐有一股豪气溢出,心想今天算是遇上高人了。他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接“二板”转“三板”唱到:“久旱适逢甘霖雨,他乡恰遇老戏迷,后生不敢高攀您,有缘可算逢知己?孟村有个孟广奇,不知老伯可知底?”
老者眼前一亮,用“流水”唱到:“要问孟村孟广奇,问我算是问对题,我俩就是亲兄弟,吃饭睡觉在一起。找他到底有何事?是否向我说仔细?”
刘水乐崩了,没想到“一锛砍在墨线上”。他干脆来个“竹筒倒豆子”,用“快流水”唱到:“俺村有个老剧团,一唱唱了一百年。早先学的古装戏,中间变成红样板,后来成了大杂烩,红白蓝绿齐上全。延续不到三十年,古装戏文断了弦,虽然乐了小青年,老头老太傻了眼,烂七八糟看不惯,找到剧团提意见。为了来把孝道传,古装戏剧还得演,可惜没人能搞懂,来请当年大导演。不知孟老愿不愿,还请老伯把话传。”
那老者听刘水唱完,径直走到刘春老人面前,上来就是一拳:“老小子还装啥糊涂?我早已看出你是刘春!不认识我了?”
刘春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老者:“孟老师,真的是你!你一开口唱,我就听出是你。你俩唱在兴头上,不忍打断你。快50年了……”他指着刘水:“他叫刘水,是俺村的村主任,也是剧团团长,这次专程来请你去教戏的。”
原来如此。刘春上前再次行礼:“还请孟老屈驾水家寨,为俺村的古装戏再造新春。我先替俺村的老人们谢谢了。”
“好说好说。几十年了,没人请我教戏唱戏,只好自唱自乐。我以为快入土的人了,再也没有机会出山了,没想到……”他说着说着又来了情调,半路转成了念白:“人生苦短,世事难料,八旬老叟,枯木逢春,上天待我不薄,真乃人生之快事也——”
这一番折腾,陆续引来无数围观看热闹的人,此时此景,有缘恰遇奇人趣事,使他们心花怒放,实乃难得一见的奇观。
孟广奇见人越聚越多,一边招呼刘水二人回家,一边将撒在地上的粪便收进圆筐。刘春问:“孟老师,你拾狗粪干啥用?”
“还不是闲的?年轻的时候忙着唱戏,也没干过这档子活。这些年人们吃得饱穿得暖,住上高楼有了钱。丢了传统忘了节俭,思想空虚专寻消遣。宠物狗宠物猫争奇斗艳,早上起来遛狗遛猫放风排便,那管它大街小巷到处乱转。老汉我反正闲着无事可干,背粪篓串四乡小丑一般,唉,他们是消遣我也是消遣。”
刘水心中一阵热乎啦的涌动,这位看上去不起眼的干巴老头……
……
水家寨的古装戏按部就班地排练起来。虽然过去了近50年,但一场场戏文都装在孟广奇的脑子里;虽然已是人老形枯,但精神头不减当年,唱、念、做、打样样精到。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不缺吃不愁住了,但孟老还是坚持不要报酬、吃粗茶饭、睡场院屋……
刘水找来了镇文化站站长,站长找来了县文化局局长,局长看了三天排练,决定:为适应文化下乡的现实需要,水家寨庄户剧团成为文化下乡演出的正式团队,每演出一场,上级资助2000元。
有了上级文化部门的大力支持,剧团演职人员信心更足,干劲更大。《赵氏孤儿》、《铡美案》、《孙安动本》、《王宝钏》、《长坂坡》等陆续向观众见面。
(待续)
陈业冰,男,1963年出生,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茶业口镇船厂村人。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理事,原济南市签约作家,《雪野》杂志主编。在省级及以上报刊、网站发表报告文学30余篇100余万字,短篇小说15篇,诗歌50余首。报告文学《赤诚大义房公训》的发表,房公训老人被评为2016年全国道德模范,受到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