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暴雨噬宗祠
裴世安要带阿四离开的消息,不知如何竟漏了风声。天还未亮透,赵家几个旁支的壮汉便堵在了阿四家破败的柴门外,面色阴沉,不言不语,只如门神般杵着,目光钉子似的剜人。
老娘吓得瘫在炕上,气若游丝。阿四攥着那包烫手的银元,缩在灶膛后,听着门外粗重的呼吸声,只觉得那夜在荒山感受到的寒意,此刻尽数浸入了骨髓。
裴世安却似早有预料。他并未直接前来,而是请省城来的调查员出面,以“协助调查”的名义,硬生生将阿四从那些壮汉的围堵中带了出来。阿四被安置在裴世安暂居的土屋,窗外有调查员值守。赵家的人远远盯着,目光怨毒,却不敢再上前。
白鹿村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真相如同躁动的胎儿,在母腹中剧烈踢蹬,却尚未真正降生。省城的报纸还未送到,但流言早已插翅飞遍四乡八邻。祠堂整日大门紧闭,赵福被带走后再无音讯,赵家群龙无首,如热锅上的蚂蚁。
午后,天色陡然剧变。乌云如墨,层层压顶,沉得仿佛要直接砸落在屋脊上。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像巨兽压抑的咆哮。一场罕见的暴雨即将来临。
裴世安坐在窗边,擦拭着那枚从骸骨颈间取出的梅花耳钉,眼神空茫,不知望向何处。阿四局促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蚂蚁排成长龙急急搬家。
“裴先生…”阿四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银元…真是婉姨娘的?”
裴世安动作一顿,缓缓道:“是。也不全是。其中有一部分,是赵老贼当年吞没的苏家财物。另一部分…大概是他用这些本钱牟的利。脏钱。”
“那…您都要拿回去吗?”
裴世安抬起眼,目光穿过窗棂,投向祠堂方向:“物归原主,天经地义。但有些东西,拿不回来了。”
话音未落,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炸雷轰隆!豆大的雨点狠狠砸下,顷刻间便成了瓢泼之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屋檐下水流如瀑。
暴雨声中,忽夹杂了另一种异响——是锣声!急促、慌乱、濒死般的锣声,从祠堂方向传来!
一名调查员冒雨冲进来,浑身湿透,脸色发白:“裴先生!祠堂…祠堂后山塌方了!”
暴雨引发的山洪冲垮了祠堂后山的一片坡岸,连同那座埋着空棺和银元的“婉姨娘墓”,一同裹挟着泥石流滑落下来,浑浊的泥水直冲入祠堂大院!
更骇人的是,塌陷的坡体深处,竟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似有石阶通往地下!雨水疯狂倒灌入内,洞口不断有东西被冲刷出来——不再是银元,而是累累白骨!不止一具!那些骨头扭曲着、纠缠着,随着泥泞翻滚而下,撞在祠堂的门板、廊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磕碰声。
调查员们试图维持秩序,但部分胆大的村人已冒雨围拢过去,随即发出惊骇的尖叫。那些白骨形态各异,有的细小如孩童,有的明显是成人,甚至能看到一些破碎的、非本地的衣物碎片,与裴世安从婉姨娘骸骨上发现的蓝布料如出一辙。
“是…是矿洞!早年废弃的锡矿洞!”有老人颤声喊道,“老天爷!他们竟把尸首都填在了这里!”
裴世安猛地站起身,冲到雨中,任雨水浇透全身。他死死盯着那不断吐出白骨的幽深洞口,脸色比闪电还要苍白。他明白了。赵家恐怕不止害了婉卿一个。那些年所谓“走失”、“病亡”的外乡人,那些来历不明的钱财…这阴森洞口,竟是赵家罪恶的最终埋骨地!
一道又一道闪电劈下,将祠堂、暴雨、白骨、以及每个人脸上极致的恐惧与惊骇,照得毫发毕现,恍如末日审判。
阿四站在裴世安身后,雨水迷得他睁不开眼。他恍惚看见,在那泥石流翻滚的浑浊水面上,似乎漂浮着点点幽蓝的磷火,它们汇聚着,盘旋着,最后竟似凝聚成一个穿着湿透旗袍的女子轮廓,眉间一点朱砂红得灼眼,朝着那塌陷的洞口,缓缓飘去。
雷声再次炸响,震得地动山摇。
裴世安抹去脸上的雨水,声音低沉却穿透雨幕,对身边的调查员道:“发电报,请增派警力。这案子,大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