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半捣衣声
掘坟的事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潭,却在赵老太爷一声“休得妄议”的禁令下,硬生生压成了哑谜。坟冢被悄然填平,仿佛那日的狼藉从未存在。只是村人路过祠堂时,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眼神躲闪着那片新翻的红土。
银元去了何处?无人敢问。只隐约听说赵福带着几个心腹,连夜往镇上钱庄跑了一趟。而裴先生依旧坐诊,却常对着后山方向出神,药方也开错了两回。
阿四的病反反复复,每夜惊梦。梦里总见那婉姨娘穿着湿淋淋的寿衣,眉间滴血,坐在他炕头一下下捣着衣裳,梆梆声砸得他心口发痛。醒来时,那捣衣声竟还在耳边萦绕,细听却源自窗外,忽远忽近,伴着低抑的呜咽。
他再不敢独睡,缩在老娘炕脚。老娘却迷糊着说:“是溪边洗衣妇吧…穷苦人,白日做不完活计,只得趁夜。”
可连下了几日雪,溪面都结了薄冰,岂是洗衣的时候?
这夜梆声又起,格外清晰,竟似在院门外。阿四抖胆提了油灯,扒着门缝往外瞧——雪地里空空荡荡,唯有一行湿脚印,从柴垛边一路延伸至路尽头,脚印旁还散落着几片枯黄的纸钱。
鬼使神差地,他顺着脚印跟去。那脚印竟引他到了村西河湾,消失在一片冰窟窿旁。冰窟四周散着件湿透的蓝布衫子,正是裹银元包袱那块布!水下似乎有黑影蠕动,咕嘟冒着泡。
阿四骇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回村,迎面撞上巡夜的赵福。
“诈尸了!婉姨娘…她在河里!”他语无伦次。
赵福脸色骤变,却不是怕,而是种极难看的狰狞。他一把揪住阿四衣领:“胡吣什么!再乱说,割了你舌头!”
次日,阿四被勒令去祠堂罚跪思过。空荡的祠堂阴冷刺骨,牌位层层叠叠,烛火摇曳。他跪在蒲团上,忽听得供桌下有窸窣响动。低头一看,几只肥硕老鼠正啃咬着什么——竟是半张未烧尽的相片!婉姨娘的笑脸被啃去一半,那点朱砂痣却完好,老鼠啃到此处,忽地抽搐几下,倒地死了。
阿四胃里一阵翻搅。逃出祠堂时,日头已西斜。却见裴先生立在河湾那冰窟窿旁,正用长竹竿打捞。竹竿挑起一团水草般的黑物——竟是女人的长发,缠着几根惨白的指骨!
裴先生面色凝重,将东西收入一个铁盒中。转身看见阿四,缓缓道:“小兄弟,可知十年前婉姨娘如何死的?”
阿四摇头。他只隐约听过,那女子是外乡人,嫁来不久便难产,一尸两命。
“难产…”裴先生冷笑一声,镜片上寒光一闪,“可我验过骨殖。那指骨指尖尽碎,分明是死前剧烈挣扎抠抓硬物所致。况且——”
他话音未落,村里突然响起凄厉的锣声!赵福边敲锣边嘶喊:“老太爷殁了!”
众人蜂拥至赵家大宅,只见赵老太爷直挺挺倒在书房榻上,双目圆瞪,嘴角歪斜,一只手死死攥着胸口衣襟,另一只手指向窗外,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的泥。
裴先生上前查验,半晌,沉声道:“急火攻心,中风而亡。”
无人留意到,老太爷书桌的砚台下,压着半张残破的契书,墨迹斑驳,依稀可见“渝州…苏婉卿…卖身抵债…”等字样。而窗外,正对着祠堂后山那座被掘开又填平的新坟。
是夜,那梆梆的捣衣声再次响起,响彻整个白鹿村,无人成眠。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