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有书好入梦
关 东 月
夜已深了。窗外偶有汽车驶过,灯光在窗帘上一闪而逝,随即又归于黑暗。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便伸手从枕边摸出一本书来。
枕畔堆书,已成积习。起初不过一两本,后竟渐次增多,如今已垒成小小一摞,压在枕角,使枕头微微倾斜。妻常抱怨,说这般睡法,迟早要落枕。我却总舍不得移开,仿佛这些书是守夜的卫士,少了它们,便睡不安稳。
今夜取出的是一册旧书,书脊已经松动,书页也泛了黄。指腹摩挲纸面,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粗糙。翻开时,一股淡淡的霉味钻入鼻腔,不刺鼻,反倒有种奇异的亲切感。这味道使我想起儿时父亲的书房,也是这般气息,只是更为浓烈些。
台灯的光晕染黄了书页,字迹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我斜倚着枕头,目光在行与行之间游走。读着读着,外界的声响渐渐远去,连自己的呼吸也轻了下来。书中的世界慢慢浮现,人物次第登场,在眼前演绎他们的悲欢。
有时读到妙处,不禁莞尔,又怕惊动身旁熟睡的妻,只得强忍笑意,将脸埋进被子里。被子闷热,却掩不住心头那一丝雀跃。也有时读到悲情处,眼眶发热,便假装困倦,抬手揉眼,顺势拭去那点湿润。
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沙沙的,像是秋风吹过枯叶。这声音有种催眠的魔力,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字句开始模糊,行与行纠缠在一起,终于连成一片。手指还捏着书页,却已无力再翻。
半梦半醒间,书中的人物竟走入梦境。他们变换了形貌,却仍带着书中的性情,在我的梦里继续他们的故事。有时一夜能读半本书,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早在第三章就睡着了,后面的情节全是梦的杜撰。
晨光熹微时,书往往已经滑落枕边,或摊开,或合上,静待下一个夜晚。妻起床时总要将它们一一拾起,放回书架,同时免不了几句嗔怪。我含糊应着,心里却盘算着今晚该宠幸哪一本。
出差在外,旅馆的枕头旁没有书,竟觉得空落落的,难以成眠。于是起身,从行李箱中随便抽出一本,置于枕畔,这才安心躺下,哪怕不读,只要知道它在那里,便觉得踏实。
人到老年,越发觉得枕边书的重要。它们不仅是睡前的消遣,更像老友,在夜深人静时,陪我度过那些难以入眠的时刻。有时觉得,人生过半,所求无多,唯愿枕畔永远有本好书,让我在它的陪伴下,安然入梦。
今夜读的是《陶庵梦忆》。张岱写他繁华过尽,独居山林,回忆往事,如痴如梦。我读着读着,渐入梦乡,恍惚间也回到了儿时的老屋,看见父亲坐在椅上看书,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书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轻响,惊醒了浅眠的妻。她含糊地问:"几点了?"我含糊地答:"还早。"她翻身又睡去。我拾起书,轻轻合上,放在枕边,闭眼继续我的梦境。
枕畔有书香,梦里也芬芳,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世界诗人》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签约作家,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黑土文韵》特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