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冰河下的绿光
牛小国按照老李画的草图,找到了那条通往漠河的旧公路。柏油路面早已开裂,从裂缝里钻出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一辆长途客车把他扔在路口,司机指着前方说:“顺着电线杆走,四十里外有个道班,天黑前能到。”
走了约莫十里地,果然看见一根歪斜的水泥电线杆,上面用红漆画着个箭头,底下还有模糊的字迹:“距冰河 15km”。这该就是老李说的那个地方——爹跳下去救人的冰河。
北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生疼。牛小国把围巾又裹紧了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拖拉机的声音。是个老农开着辆手扶拖拉机,车斗里堆着冻硬的白菜。
“去哪?”老农扯着嗓子喊。 “冰河。”牛小国也喊回去。 老农摆摆手:“上来吧!顺路!”
拖拉机突突地在冻土路上颠簸。老农说自己是去河对岸送菜的:“那地方邪乎得很,夏天凉冬天暖,老司机都知道要绕道。”
果然,越往河边走,雪越薄,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黑土。河面已经封冻,但冰层下传来汩汩的水声。
“就这儿了!”老农指着河面,“七四年冬天,有辆军车就从这儿掉下去的。当时冰面还没冻实......”
牛小国站在河岸上。现在的冰面看起来厚实平整,能看见冰层下的水草像女人的长发般飘动。他试着踩上去,冰面发出嘎吱的响声。
“要找啥?”老农问。 “找我爹留下的东西。”牛小国说,“他当年从这里救过人。” 老农突然瞪大眼睛:“你爹是不是姓牛?河南人?” 牛小国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哎呀!”老农一拍大腿,“我就是当年被救的那个人的弟弟!我哥叫李建国,现在在漠河开旅馆呢!”
老农激动地拉着牛小国往对岸走:“我哥每年冬天都来这儿,在冰面上刻字。他说救命之恩不能忘。”
河中央的冰面上,果然刻着几行字: “1974.12.5 牛满仓在此救人 1975.12.5 感恩 1976.12.5 永远记得 ......”
最新的是:“2000.12.5 二十年了”
字迹工整深刻,像是用凿子一点一点凿出来的。牛小国蹲下身,手指抚过那些岁月的刻痕。冰很凉,但那些字却带着温度。
老农说:“我哥说,当年你爹把他推上冰面,自己却沉下去了。是后来用卡车绞盘才拉上来的。救上来时,你爹手里还紧紧攥着个东西——”他压低声音,“是我哥的平安符,用子弹壳做的。”
对岸的道班早已废弃,但有个砖房还亮着灯。老农的哥哥李建国就住在这里看守旧桥。听说牛小国的身份,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愣了很久,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个铁盒。
铁盒里装着个锈蚀的子弹壳,还有张浸过水又晾干的照片:两个年轻士兵勾肩搭背站在卡车前,身后是茫茫雪原。
“这是我和你爹唯一一张合照。”李建国声音沙哑,“他退伍前夜,我们在这河边坐了一宿。他说老家麦子该收了,得回去伺候土地。”
夜深了,炉火噼啪作响。李建国突然说:“你爹看见极光那次,其实是我们一起去的。那晚我们迷路了,油箱也快见底。忽然天上就飘起绿光,像巨大的麦浪在翻滚。”
他指着窗外:“就在那个方向。你爹当时说,这光像老家麦田的反光。”
第二天清晨,牛小国独自来到河中央。他学着李建国的样子,在冰面上刻下:“2001.1.15 牛小国到此寻父”
刻完最后一笔,太阳正好升起。阳光透过冰层,在水底折射出晃动的光斑。那一瞬间,牛小国仿佛看见冰层下泛起绿光——不是极光,是水草在阳光下摇曳,真像爹说的麦浪。
他忽然明白爹那句话的另一重意思:蚂蚱活不过秋天,但麦浪年年在冰封之下涌动。
回程的车上,牛小国翻开日记本。爹的那句话下面,又多了行小字:“冰会化,河长流。”
(第五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