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人间烟火
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金华城西新起的陈记绸缎庄，已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铺面。三开间的门脸，黑底金字的招牌，进门便是扑鼻的江南软香。各色苏杭绸缎、蜀锦云缎在柜台上流光溢彩，伙计们穿着统一的青布衫，迎来送往间透着规矩与热络。
这日晌午，一辆马车停在店前。车上下来个锦衣老者，手持紫檀杖，须发皆白却步履稳健。
“客官里边请！”伙计忙迎上前。
老者却摆摆手，径直走向柜台后正在算账的妇人：“柳掌柜，别来无恙？”
柳氏抬头，愣了片刻，忽然惊喜道：“墨老哥！怎的也不捎个信来？”忙吩咐看茶，又唤伙计去后堂请东家。
陈望舒闻讯赶来，见是墨尘，亦是欢喜不尽。三人到后堂叙话，墨尘环顾四周，但见窗明几净，院中一棵老桂正开着金粟般的小花，幽香袭人。
“好个安乐窝！”墨尘拈须笑道，“比那裱画店的暗室强多了。”
陈望舒为他斟茶：“老哥此次来，可是有事？”
墨尘神色稍敛：“一是看看你们，二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林总督致仕还乡，途经金华，想见你们一面。”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感慨。当年若无林总督主持公道，哪有今日安宁？
三日后，城南别院。林总督虽已致仕，威仪犹存。他拉着陈望舒的手细看，叹道：“比当年沉稳多了。听说子谦进了县学？”
柳氏笑答：“蒙大人挂心，小子前岁中了童生，先生说是块读书的料。”
“好！好！”林总督连连点头，“忠良之后，理当如此。”忽又压低声音，“那位...可有消息？”
陈望舒知他问的是孤狼，摇头道：“只三年前来辞行，说是去边关从军，再无音讯。”
林总督长叹：“也是个可怜人。”
正叙话间，忽听门外喧哗。管家来报，说是有军爷送捷报来。众人出迎，但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是个满脸风霜的军校，手中高举红旗：
“大捷！漠北军大破胡虏！皇上龙心大悦，特赐金华义民陈望舒匾额，以彰忠义！”
众人惊喜交加。那军校下马行礼，取出圣旨宣读。原来孤狼在边关屡立战功，此次更救主帅于危难，临终前说出身世，求皇上褒奖义父仇家之后...
“临终？”陈望舒一惊。
军校黯然：“孤狼将军已战死沙场。遗言说：此生罪孽深重，唯以死报国，方能心安。”
满院寂然。柳氏拭泪，陈望舒望北长揖。林总督叹道：“终究是条汉子。”
圣旨除赐匾额外，还有白银千两。陈望舒却道：“草民愿将此银捐作义学，让贫寒子弟也能读书明理。”
此事传开，金华百姓无不称颂。
是夜，陈宅灯烛辉煌。子谦已长成少年，在灯下读书的身影，颇有几分陈望舒当年的模样。
柳氏在旁绣着帕子，忽然道：“今日李婶来说媒，说是城东张举人家的千金...”
“不急。”陈望舒微笑，“让小子专心读书。倒是你，”他握住妻子的手，“这些年起早贪黑，辛苦你了。”
柳氏低头一笑：“夫妻本分，说什么辛苦。”
窗外月明星稀，桂香浮动。经历多少风雨飘摇，终得这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灯下人影成双，再无分离。
后记：灯烬余温
书写至最后一字，搁笔那刻，窗外正飘着今冬第一场细雪。墨迹未干的稿纸堆叠案头，恍如剧中人一生的悲欢离合，都在这方寸之间有了归宿。
初构此篇时，不过是欲写夫妻龃龉，却不知怎的，笔下人物自有生命，牵引出这许多爱恨情仇、家国天下。陈望舒与柳氏从灯下争吵开始，一路行至山河浩荡处，竟走了这许多年。
有读者或问：何以让孤狼战死沙场？岂非太过悲怆？ 我想，人生在世，各有债要还，各有路要走。孤狼一生为虎作伥，临了以热血洗罪，马革裹尸，于他反倒是求仁得仁。那北疆的风雪，或许比江南的烟雨，更配他刚烈的魂魄。
又有读者或疑：陈氏夫妇历经大难，何以仍选择平淡度日？ 其实啊，世间最难得的，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劫后余生的寻常。能守着铺子算账，看孩儿灯下读书，夫妻闲话家常，才是真正的大自在。你看那案头灯火，虽不及烽火照夜明，却可暖一生长夜。
写作途中，每至夜深人静，常恍惚见剧中人立于案前：柳氏仍低头绣着帕子，针脚细密如她心思；陈望舒抚剑长叹，肩头旧伤在阴雨天仍会作痛；甚至孤狼也来过，带着塞外的风沙，沉默地站在阴影里。
这些人物，初时不过是纸上墨痕，渐渐却有了呼吸心跳。有时非是我在写他们，倒是他们领着我，去看那时代的烽烟与温情。
特别要谢过几位考据先生：金华冯老先生助我查证当地风物，杭州赵先生为我详解清代官制，还有苏州绣娘阿萍，一针一线教我识得江南绣艺的精妙。书中柳氏所绣的并蒂海棠，便是依着她的技法描摹。
最后想对读者诸君说：此书虽是传奇，然其间人情世故，皆从真实中来。望各位读至酣处，不妨抬头看看家中灯火，握紧身边人的手——须知世间最珍贵的，从来都是眼前人、当下时。
纸短情长，余言不尽。唯愿此书能如一盏小灯，在寒夜里带给诸君些许温暖。
岁在壬寅冬月 于江南听雪楼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