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者:那寒
七八年七九年你同意大哥二哥去当兵
我不知道你和母亲当时的表情是喜是悲
八二年两个哥哥阵亡消息先后抵达故乡
绞心窝子的痛的母亲,时时的背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隔着天远地远面都见不到
父亲你猛常酒后,沉默杵着任母亲的怨骂
八四年三哥又要去当兵,又是你点头的支持
三哥才能去。八六年我也要去当兵
母亲死活都不允许,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你
母亲常说茶壶里煮汤圆的你父亲当时背后
用了什么语言说服了母亲。后来呀,三哥
也没回来,永留麻栗坡,我在云南马关
与你通信中才慢慢知道:我是改姓王的叶赫那拉氏
是烈祖平叛边陲留滇戍边的后代之后
因特殊朝代更替,特殊朝代里祖辈爷辈众多又多年苦难沉浮,到父亲这代剩他一个人
却末忘的祖训。祖训传到我父亲那儿早没
王爷的痕迹和称呼。改放后的父亲才戒掉
大烟、才迎娶了母亲。父亲戒烟后爱上酒
好做好吃、却有文化,毛笔字不但写得好
枪棒还舞得虎虎生。他一般酒过三巡后
才讲故事讲天文地理讲的祖国辽阔
任凭生气的母亲骂他酒疯子止高阔论
他从不反驳笑笑倒头去睡。这种纯洁
基因藏着他一生的情怀深深嵌入他内心
后来我的退役不久,我父母相续去逝
他俩老从没去过陵园看望过我三个哥哥
我分别到两处陵园告诉三个哥哥我们的父母
于某年某月走了谁知道我失声痛哭成了泪人
再后来呀,我漂泊天涯的水冷路远
每次回到云南那块热土,就会想到
父亲心中的祖训似乎又传到我这儿
像火苗、像我双手捧不住的落辉
我捂了又捂还是特别的冰冷。盛世安稳时
我要像父亲大人们任劳任怨甚至装聋作哑
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也会像父亲大人从不含糊不清
想起我父亲,就想起我母亲,就想起
千千万万英烈的父母。年年的花儿
为什么这样红?相信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祭奠
2025年8月26日。
以血为墨写祖训,以情为弦奏家国——再读那寒《父亲》
若说初读《父亲》是被英烈家庭的悲怆打动,再品则更能读懂字里行间“传承”二字的重量。那寒以近乎白描的叙事,将父亲的一生拆解为一个个具象的片段,却在碎片的拼凑中,让“家国”与“祖训”的内核愈发清晰,也让这首诗超越了个人记忆,成为一代人精神的缩影。
诗中的父亲,是矛盾却统一的存在。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连孩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悲恸父亲,面对母亲的怨骂只能“沉默杵着”;也是三次点头送子参军的坚毅守护者,哪怕前两个儿子已长眠边疆,仍不违“戍边祖训”。这种矛盾里,藏着最深沉的抉择——个人的悲痛与家族的使命、国家的需要相撞时,他选择将前者压进心底,让后者成为前行的方向。而“茶壶里煮汤圆”的性格描写,更让这份抉择多了几分温情:他不是不懂母亲的痛,只是用沉默与行动,扛起了家庭与家国的双重重量。
“改姓王的叶赫那拉氏”这一情节,是诗歌的“文眼”。它不仅为父亲的坚守找到了根源——从烈祖戍边到父亲送子参军,血脉里的“守土”基因从未断绝;更让个人命运与历史洪流相连:朝代更替磨去了“王爷”的痕迹,却磨不去祖训的分量,父亲戒掉大烟、重建家庭、传承精神,本身就是对苦难历史的抗争,也是对家族使命的延续。而父亲“酒过三巡讲祖国辽阔”“枪棒舞得虎虎生”的细节,又让这份传承脱离了沉重的“枷锁感”,多了几分对家国的热爱与自豪。
诗歌的情感落点,藏在“遗憾”与“延续”的交织里。父母从未去陵园看望儿子,是一生的遗憾;“我”替父母告知哥哥们双亲离世,是代际间的告慰。而“祖训像火苗、像落辉,捂了又捂还是冰冷”的怅惘,并非对传承的动摇,而是对英烈牺牲的敬畏——这份“冰冷”,是对历史伤痛的铭记,也是对当下安稳的珍视。于是,“盛世安稳时任劳任怨,大是大非前不含糊”的誓言,便有了更坚实的支撑:父亲的精神不是遥远的符号,而是融入“我”骨血的准则,更是对千千万万英烈父母的呼应。
结尾“年年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相信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祭奠”,是全诗的升华。它将个人的思念,从对父母、兄长的缅怀,扩展到对所有英烈家庭的致敬;将“祖训”的意义,从家族的传承,延伸到民族的集体记忆。那寒没有用激昂的口号,却以最朴素的叩问,让读者读懂:这“红”,是英烈的鲜血,是父母的眼泪,也是每一个普通人心中,对家国的赤诚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