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死神擦肩而过

作者/丰茂春

      第二节 珍贵的团圆饭

暮色四合时分，王玉梅推开熟悉的木门，院子里飘来久违的饭香。母亲周女氏正弯腰在灶台前忙碌，听见动静猛地转身，手中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我的梅啊！"周女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粗糙的双手捧住女儿的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让娘好好看看......瘦了，下巴都尖了。"王玉梅鼻子一酸，把脸埋在母亲肩头。母亲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混着油烟味，让她想起小时候趴在母亲背上闻到的味道。灶膛里的火光映在母亲斑白的鬓角上，像是撒了一把银屑。"姐！"弟弟王树柱从里屋蹦出来，个头蹿得比去年高了半截，却还像小时候那样往她身上扑。哥哥王树江接过她的小包袱，父亲王文起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却一直往这边瞟。

       饭桌上摆着过年才舍得吃的猪肉炒蒜苗，中间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分明是把家里攒的白面全用上了。王玉梅喉头发紧，夹起一筷子猪肉要往弟弟碗里放，却被母亲拦住。"专门给你留的。"周女氏把肉块全拨到她碗里，"你在外头吃不上好的。"

       油灯摇曳的光晕里，父亲罕见地讲起村里新编的抗日民谣，哥哥说起如何在田埂下挖了藏粮的地窖，弟弟模仿汉奸走路的样子逗得全家人大笑。王玉梅大口吃着馒头，温热的蒸汽模糊了视线。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她还是那个不用扛枪的农家姑娘。

        第三节 母女夜话

月光透过窗棂，在土炕上画出菱形的光斑。王玉梅蜷在母亲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把脚塞进母亲腿弯里取暖。周女氏忽然摸到她掌心厚厚的茧子，手指一顿。"疼不疼？"母亲声音发颤。"早磨出硬皮啦。"王玉梅故作轻松地翻过手掌，"您看，比您手上的茧子还厚呢。"周女氏突然压低声音：我和你父亲、哥哥和弟弟躲难回来，听说:"村东头老李家闺女......"她喉头滚动几下，"被鬼子糟蹋后投了井。"王玉梅浑身一僵。母亲的手像铁钳般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梅啊，你十七了，该......""娘！"她急忙打断，"等打跑鬼子再说。"黑暗中传来母亲长长的叹息。周女氏从枕下摸出个布包，取出枚泛光的银簪子："你姥姥给的嫁妆......"冰凉的银簪塞进她手里，"要是遇见可靠的青年......"王玉梅把簪子推回去，却摸到母亲手背上凸起的鞭痕。她猛地坐起身，借着月光看清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最新的一道还结着血痂。"他们又来了是不是？"她声音发抖。周女氏迅速把手藏进被窝："就抽了几下，娘咬死了说你去关东投亲了。"忽然捧住她的脸，"你干的是正事，娘就是被打死也......"王玉梅把脸埋进母亲衣襟，咸涩的泪水渗进粗布衣衫。母亲哼起小时候的摇篮曲，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那个怕雷声的小女孩进入了梦乡。

       第四节 血色黎明

晨光微熹时，王玉梅已经帮母亲烙好一摞杂粮饼。刘子义迟迟不来，她频频望向村口的小路。"我送你去。"大哥王树江抄起勾担，弄了点青菜，"就说去镇上卖菜。"露水打湿的田埂上，兄妹俩走得飞快。王树江突然说："前儿个我埋了三杆土枪在祖坟边上。"见妹妹瞪大眼睛，他咧嘴一笑，"咱家可不只你一个抗日，我现在是抗日民兵连的副连长了。"兄妹俩边走边聊…

       离胡崖村还有二里地时，王玉梅突然按住哥哥。树梢上惊飞的乌鸦黑压压一片，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废弃的院落静得可怕。院墙上的弹孔像恶毒的眼睛，门槛上凝固的大片血迹引来嗡嗡叫的绿头苍蝇。隔壁张老汉从柴堆后探出头，脸色惨白："快走！昨半夜来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连灶膛里藏的苗家丫头都没放过......"王玉梅的视线落在墙角——半截染血的铅笔，是乔艳芝天天别在耳后的那支。她双腿一软，胃里翻江倒海地绞痛起来。恍惚听见哥哥在耳边喊，却被尖锐的耳鸣盖过。

     第五节 化悲愤为力量

"他们......"王玉梅牙齿打颤，"尸体呢？""天没亮就拉去镇上了，说是要曝尸......"张老汉突然噤声。王树江死死拽住妹妹的胳膊："咱们得走！"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活着才能给他们报仇！"

路上，王玉梅的眼泪砸在尘土里。赵队长教她认地图时严厉的侧脸，雪友芳偷偷塞给她的山枣，刘子义骑车时哼跑调的小曲......所有声音都在脑海里炸开。她突然蹲下来干呕，却只吐出几口苦水。"哥，你回去就说我归队了。"她在岔路口抹了把脸，"别让爹娘知道......"

       王树江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娘半夜起来烙的。"金黄的饼子还带着体温，"她说你最爱吃掺了榆树皮的，抗饿。"王玉梅把脸埋在饼子上深深吸气。转身时，她摸到裤袋里硬硬的物件——不知何时，母亲把那支银簪塞进了她的口袋。王玉梅深吸了口气，这次母亲又给我第二次生命，不是回家，也和同事们一起被害，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自己有幸没死！要为同事报仇，毕竟我们是相濡以沫的战友同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接受不了，心如刀绞，惊恐万分！悲伤痛恨！决定去找上级组织为他(她)们报仇！

    第六节 新的征程

根据地的哨兵看见个摇摇晃晃的一个人影。走近才发现是个满脸泪痕的姑娘，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手里攥着半块沾满泥土的干粮。"我要见首长。"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胡崖村地下党全体牺牲......"

       当首长说都知道了，希望她化悲痛扫力量！继续努力，加油！为祖国解放事业永往直前。当上级把她分到包丕志工作队时，王玉梅猛地抬头。她认识这位同事，然后她找到包丕志大哥，好久没见了，今天又一块工作了。本队还有:赵金荣、吴永芳、贺秀英、杜玉兰、王广成、傳永柱等八位队员，继续完成英勇牺牲的同志未完成的任务。窗外传来训练的口号声，鲜红的党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请组织放心。"她挺直脊背向首长敬了个军礼，银簪在发间闪着冷光，"我会带着八位牺牲的同志那份任务，继续战斗。"

       暮色中，新接班的女战士贺秀英惊讶地发现，这个刚失去战友的姑娘，正借着最后的天光，一笔一划地往小本子上抄写《论持久战》。火光映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未干的泪痕，而嘴角却抿成一道坚毅的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