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文′赵奇

大前年，命运的巨斧无情地砍向我的生活，母亲决然地离我而去。那是一场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剧痛，每一次忆起，心便如被万箭穿心，鲜血淋漓。前年，故乡的电话宛如一道催命符，哥哥们带着哭腔的话语从听筒传来——父亲也永远地走了，去往了那个遥不可及且冰冷死寂的世界。刹那间，我的世界轰然崩塌，黑暗如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令我窒息难喘。

彼时，我正在宁波的工地挥汗如雨，繁重的劳作让我疲惫不堪。听到消息的瞬间，手中的工具仿佛有千斤重，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不顾一切地抛下工作，踏上归乡的漫漫征途。车窗外的景色如模糊的幻影飞速掠过，我的思绪却早已飘回故乡。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不断盘旋，那些曾经温暖的画面，此刻却似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我的心。

终于，故乡的轮廓映入眼帘。村口那棵老槐树依旧孤独地挺立着，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守望者，见证着岁月的沧桑巨变。走进家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如刀绞。几间老屋摇摇欲坠，在风中瑟缩颤抖，宛如一位即将油尽灯枯的老者，在竭力维系着最后的一丝生气。屋内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那是岁月侵蚀的味道。曾经父母忙碌的身影已无处可寻，往日的欢声笑语也早已消散在时光的尘埃里，只剩下无尽的寂静，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凄凉。那熟悉的烟火气息，似乎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可当我伸出手，试图抓住这份温暖时，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它无情地告诉我，曾经的家已永远消逝。

第二天，几个叔侄热情地前来邀我去吃饭。我站在他们面前，两手空空，满心的尴尬与窘迫如藤蔓般肆意蔓延。看着他们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我生于这片土地，长于这片土地，这里曾是我生命的根。然而，三十多年的漂泊生涯，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我与故乡之间。曾经亲密无间的邻里情谊，如今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我的好奇，又透着一丝客气与疏离，让我分明感觉到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饭桌上，大家的交谈略显拘谨。他们谈论着村里的家长里短，那些熟悉的名字和故事，在我耳中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模糊而又虚幻。我努力地想要融入其中，试图找回曾经那份亲密无间的温暖，可那层无形的隔阂却如坚不可摧的城墙，难以逾越。他们的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我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事外，只是一个孤独的旁观者。

我不禁陷入深深的思索，我还是这里的人吗？这里是我的故乡，是我生命的起点，可长久的分离，已让我与这片土地变得如此陌生。但要说我是异乡人，似乎也并不确切。在异地，我虽有一处栖身之所，那只是一座冰冷的房子，无法给予我真正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而且，我的工作如风中飘絮，漂泊不定，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无奈。我就像一个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也回不去曾经的港湾。农民不像农民，工人不像工人，我成了一个尴尬的“四不像”，在城市与故乡之间徘徊，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离开故乡后，我如一片孤独的落叶，在城市的各个工地间辗转飘零。每天，我都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苦苦挣扎，汗水湿透了衣衫，又被烈日烤干，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白色盐渍。粗糙的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伤痕，每一次挥动工具，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城市的高楼大厦在我的手中拔地而起，它们如一个个巨人般矗立在城市的天际线，可这些辉煌的建筑却与我毫无关联，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过客，一个为他人梦想付出汗水的苦力。

在异乡的夜晚，我常常独自坐在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心中却充满了迷茫与孤独。城市的夜晚繁华喧嚣，那璀璨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我想念故乡的宁静，想念那片广袤无垠的田野，田野里的麦浪随风起伏，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想念那璀璨如宝石般的星空，星空下的小院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笑声朗朗。在故乡的夜晚，我可以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听着虫鸣蛙叫，感受着微风的轻抚，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惬意与安心，是心灵深处最温暖的港湾。

然而，当我真正回到故乡，才发现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童年乐园，如今已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杂草丛生；熟悉的街道变得陌生而冷清，曾经热闹的店铺大多已关门大吉，只剩下几扇破旧的门板在风中摇摇欲坠；儿时的伙伴也已各奔东西，再难寻到昔日的身影，偶尔相遇，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便各自离去，那份曾经的纯真与亲密早已消失不见。故乡，这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与恐惧，仿佛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就像那无根的浮萍草，在生活的洪流中随波逐流，风一吹，便不知会飘向何方。每一个夜晚，梦里都是故乡的模样。那座破旧却充满温暖的老屋，那亲切而熟悉的乡音，那慈祥而和蔼的父母，都如同一幅幅珍贵的画卷，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可当我从梦中醒来，面对的却是异乡冰冷的墙壁和陌生的天花板，现实与梦境的巨大落差，让我感到无比的失落与痛苦。我深知，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因为路途的遥远，而是时间和生活的变迁，已经在我与故乡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曾经的家，曾经的温暖，都已成为记忆中的珍宝，只能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

作者简介，赵奇，原名鲁敬贤湖北通山楠林桥镇人。热爱文学。都市小说杂志特约通讯员。四川省散文诗学会会员。北京秦韵书院会员。在纸刊嶶刊上发表过原创文章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