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宜兴“梁祝传说”功臣第一人——李蠙
陈宝明
李蠙,晚唐陇西成纪(今甘肃省秦安县)人,始名李虬,字懿川。官凤翔节度使、昭义军节度使,终官大司空(宰相级)。他天性聪慧、勤奋好学、才华盖世、尊崇仁义,在宜兴是家喻户晓的杰出人物。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李蠙,也许就没有今天宜兴的“梁祝传说”,功名赫赫,被誉为宜兴“梁祝传说”功臣第一人。
一、与宜兴颇有渊源
宜兴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早在尧舜禹时期,著名的文化代表人物善卷先生辞帝不受,在此深岩洞穴隐居,用善良的美德教化先民开启蒙昧,德播天下,繁衍智慧和文明,自然生成了善德重教的氛围,故先民将山、洞、寺和地方都以“善卷”命名。先秦时代,宜兴就是吴越楚争霸主战场和“三国文化”交相汇聚的重要中心,范蠡、西施一段可歌可泣传播后世的美丽爱情传说也从此铭刻史书。魏晋南北朝,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中的“梁祝故事”在此发源、传播和辐射,流传演绎出一段流芳百世、凄美哀婉的爱情故事。李蠙虽然不是宜兴人,但他在此修学,收赎祝英台故宅重建善权寺(因避南齐第六任皇帝萧宝卷讳,“卷”改称“权”),为大家耳熟能详。由于宜兴先民在善卷先生事迹的影响和感染下,用自己的努力为当地营造了氤氲书香,学堂中尊师重教之风浸润着莘莘学子,求知求学氛围浓郁,文风炽热,成为后人树立崇文重教的道德标杆和精神楷模。由此,少年时的李蠙在大和年间(827—835年),不远万里,择居宜兴善权寺碧鲜庵,将原名李虬改为李蠙,怡然自得地开始在人才辈出的碧鲜庵苦读诗书和拜师学艺。
会昌元年(841),李蠙就考中进士,开始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他在善权寺碧鲜庵求学时,就对善权寺内的一切包括所属的善卷洞、善卷山及善权寺子院(芙蓉山兰若)如数家珍,有着很深的情感。大和年间的善权寺于会昌(841—846年)唐武宗“会昌灭佛”运动中被毁废,满目疮痍,遍地废墟,颓垣残壁。寺产被扬州海陵(今泰州)钟离简之买下,成为个人私有财产。会昌(848)3月唐武宗薨,宣宗李忱登基为帝,重新尊佛,灭佛运动就此结束。五月即下敕恢复佛寺,各地被废弃的寺院纷纷得到复建。贪利忘义、不得人心的钟离简之见势不妙,为断绝善权寺复建之路,便将寺内法堂基改为“寿藏”坟地。但坟地刚建成,忽有一条数丈长的赤蛇盘踞于坟前,钟离简之受惊骇而成疾,不久身亡,这也许是对他遭受的报应。当时,钟离简之的家属和子孙也不大气,非常吝啬,竟选取寺前的肥沃田地埋葬钟离简之。李蠙当时气愤异常,听闻此事后是勃然大怒。他决定冒着风险向皇上递呈《请自出俸钱收赎善权寺事奏》,说明善权寺已成为了一片坟地,法理不容,当地民众愤懑不已,也非常失望,提出以自己俸钱收赎善权寺的愿望。
二、向皇帝呈《奏笺》
在大中十三年(859)宣宗死后,继位的是唐懿宗李漼,时年18岁,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佞佛皇帝。李蠙虽然年轻,却抱负不凡:一是以昭义军节度使的身份劝服皇帝,对自己的能力和责任充满强烈自信,争取在尝试和妥协中寻找出路,实现自己的愿望;二是守住笃定和尊重获得皇帝的信任与支持,积极努力通过《奏笺》来实现善权寺回归民众的豪举,勇为人先,开创先河,推动宗教信仰的健康发展;三是始终不忘“成长的土壤”,永葆“一枝一叶总关情”的为民情怀,报效第二故乡的鸿鹄大志,怀揣着拯救善权寺的梦想与希望,以一已之力推动,让善权寺重见天日,回到民众手里;四是始终牢记、秉持庶民的精神信仰主要依赖宗教的理念,能够充分认识到宗教信仰是普通老百姓的精神寄托。尤其在外做官游历时接受了当时的儒家思想和教育,让他深刻意识到了当时宗教信仰领域的不足和短板,希望借弘扬儒家思想来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责任,计划用自己的俸禄来收赎寺产,既可以重建寺院,又不触犯官府的刑宪,是正确维护善权寺产的一种便捷的途径。
于是,他于咸通八年(867)5月上奏,在奏折中阐述道:“善权寺在县南五十里离墨山,是齐时建立。山上有九斗坛,颇为灵异,每准敕令祭名山大川,即差官致奠,凡有水旱,祈祷无不响应。寺内有洞府三所,号为乾洞者,石室通明处可坐五百余人,稍暗处执炬以入,不知深浅。……洞门直下便临大水洞,潺湲宛转湍濑,实系于山腹内,漫流入小水洞,小水洞亦是一石室,室内水泉无底,大旱不竭。洞门对斋堂厨库,似非人境。洞内常有云气升腾,云是龙神所居之处。臣大和中在此习业,亲见白龙于洞中腾出以为雷雨。寺前良田极多,皆是此水灌溉。”又云: “万古灵迹,今成茔域,乡村痛愤,不敢申论,往来惊嗟,无不叹息。”更愤然而言:“岂有此灵异古迹兼是名山大川之薮,今为墓田,理交不可。”李蠙请求收赎善权寺的《奏笺》,展现了自己与佛教的亲密关系,切合了懿宗的喜好,他的坚守和执着也感动了朝野上下。懿宗审阅后于6月5日就下敕同意,李蠙复于6月15日再次上奏,详列了自己收赎善权寺的理由,成功说服懿宗,“臣今请自出俸钱,依元买价收赎,访名僧住持教化,同力欲造成善权寺。其连寺田产,收赎之后,并却舍入寺家,永充供养”,以及寺院重建之具体措施和方案,懿宗再次同意。6月30日,中书门下将敕牒发给浙西观察使,“宜依所奏”,由地方政府准此操办,钟离氏永久持有原善权寺产的痴心梦想被李蠙彻底破灭。
李蠙终于赢得官方介入帮助收赎,在强烈的弘扬佛教热情与地方统治者的鼎力支持之后,成功收赎善权寺产。此举本质上起到了重塑山林、溶洞、碧鲜庵、降神祈雨、寺产田庄等文化景观和传承这些诸多经典历史文化传说的作用。但这仅是开始,后续的重建文化景观及管理才是他的重中之重。按李蠙的规划,收赎之后,要“访名僧住持教化,同力欲造成善权寺”“其寺仍请准近勑格,度僧住持。”寺产重新在官府登记,获取“公验”变更的凭证。且亲自为善权寺发布了《榜善权寺》《再榜善权寺》两篇规制,包括寺院组织规程、僧人检选、寺产经营、戒律严守、榜示僧众等。他收赎善权寺的首封奏状名称及中书门下的敕牒,均镌刻入石,俗称“赎寺碑”,并亲自题写了“碧鲜庵”碑,成为他晚年生涯剩下宜兴最闪亮的一笔非物质文化财富。又留下一首《题善卷寺石壁》:
四周寒暑镇湖关,三卧漳滨带病颜。
报国虽当存死节,解龟终得遂生还。
容华渐改心徒壮,志气无成鬓早斑。
从此便归林薮去,更将余俸买南山。
李蠙收赎善权寺并归隐善权后,卒于僖宗乾符末年(879),葬在祝陵村龙岩亭的青龙山下。明代沈周《唐李丞相墓》诗云:“相公亦自智,一梦托浮屠。后保人探殉,先凭释化愚。槚林巢夜鹳,隧道笑秋狐。十月年年忌,频繁走衲徒。”
三、有史料佐证
笔者从方志、史乘、典籍、诗文、著作中搜罗和剔抉爬梳的材料上,直接记载的有宋《咸淳毗陵志》卷第二十五·仙释:“广教禅院在善卷山,齐建元二年以祝英台故宅建。唐会昌中废。地为海陵钟离简之所得。至大和中,李司空蠙于此借榻肄业,后第进士,咸通间赎以私财重建,刻奏疏于石。崇宁中傅待制楫家以恩请为坟刹。宣和改为崇道观,建炎元年诏复为院。”又卷第二十七·遗迹录:“祝陵在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鲜庵’。”又卷二十九·碑碣中记曰:“‘碧藓庵’字,在善权寺方丈石上。”(按“碧藓庵”为“碧鲜庵”之误,清嘉庆《宜兴县志》已指出其误。)
《图书集成》七册、《方舆汇编职方典》七○九卷、《常州府部》有宜兴县善权洞条注:“唐司空李蠙少肄业山中。”。李蠙《请自出俸钱赎善权寺事奏》中讲到,他自己也录“臣大和中在此‘善权寺’习业”。明代《善权寺古今文录》录唐代李蠙《题善权寺石壁》全文:“常州离墨山善权寺。始自齐武帝赎祝英台产之所建,至会昌以例毁废。唐咸通八年,凤翔府节度使李蠙闻奏天廷。自舍俸资重新建立!……”又载《善权寺古今文录》:“碧鲜庵乃唐代李蠙读书处,至南宋初,庵或已不存,在原址上另筑李司空山房,以示纪念,旁立巨石,刻‘碧鲜庵’三字。”并在收录的南宋诗人顾逢《题善权寺》诗云:“英台修读地,旧刻字犹存。一阁出霄汉,万松连寺门……”(原诗在“旧刻字犹存”后面,注明“即碧鲜庵”,说明顾逢作此诗时亦看到了旧刻“碧鲜庵”三字。)
明代朱昱《成化重修毗陵志》卷三十九·碑碣中载:“善权寺奏状,唐司空李蠙撰。在本寺。”
明代都穆《善权记》称:“(善权寺正殿后有三生堂)右偏石壁刻‘碧鲜庵’三大字,即‘祝英台读书处’,而李司空亦藏修于此。”
《重刊宜兴县旧志》遗址中载:“李司空山房,在善权寺。司空名蠙,尝於此肄业。”
《宜兴荆溪县新志》卷一中载:“山有碧鲜岩,为祝故宅,后改为寺,俗称善权寺。”
《嘉庆增修宜兴县旧志》卷九曰:“善权山岩前有巨石,刻云:祝英台读书处,号碧鲜庵。……今石刻六字已亡,惟‘碧鲜庵’长碑三大字,字形瑰玮。”所谓“石刻六字”即“祝英台读书处”,惟“碧鲜庵”三字石刻犹在。
清代海宁人吴骞,于嘉庆元年(1796)4月与胥绳武、陈经游善权洞,观摩崖石刻,归后各有著述记载:“碧鲜庵,右三字在小水洞东。正书,大径三尺。”
吴骞《桃溪客语》卷一载:“殿后石壁有巨碑,书‘碧鲜庵’三大字,字径二尺余,前后无款识,笔法瑰玮雄肆,绝类颜平原。”
清嘉庆《宜兴县旧志》称:“碧鲜庵长碑三大字,字形环玮,谓是唐刻。”
四、有名贤题咏、游记为鉴
唐代张祜《题善权寺》曰:“金函崇宝藏,玉树閟灵根。”
宋代顾逢《题善卷寺》云:“英台修读地,旧刻字犹存。一阁出霄汉,万松连寺门。”
明代蒋时瞻《酬丁刑部约游善权》诗云:“碧鲜岩畔堪携酒,好事山僧亦爱诗。”
明代杨守阯《碧鲜坛》诗云:“荒哉读书坛,宿草含春荣。双双蝴蝶飞,两两花枝横。”
明代沈周《碧鲜庵》诗云:“李相读书处,犹疑白石房。
但无坡老记,名籍碧鲜长。”又《三生堂》诗曰:“唐颜书匾凤莺骞,云木阴阴宝地偏。一姓转身三宰相,三生完寺一因缘。”(善权寺中唐代佛殿有颜真卿书“释迦楞殿”匾额,三生堂就是唐代司空李蠙、宋代宰相李纲和大学士李曾伯的祠。)
明代邵贤《游善权》诗云:“碧鲜旧宅名犹在,玉柱灵根句亦工。”
明代张兖《题善卷寺》诗云:“宝刹阴森蒲墅前,唐碑硉矹传千年。”
明代许大就《祝英台碧鲜庵》诗云:“嵯峨石壁下,遗庵名碧鲜。”
清代汤思孝《碧鲜岩》诗云:“渖浥海棠艳,露凝泫泪流。故址是耶非,芳魂来此否。”
清代黄中理《碧鲜庵》诗云:“碧鲜岩似染,苔绿隐花枝。仙子读书处,残碑绝妙词。”
清代徐鋆《洞仙歌·双洞游》诗云:“碧鲜庵咫尺,玉女前身,夜半笙寒鹤遥待。”
清代史承豫《游善卷洞记》录:“稍上有善卷寺,寺即古碧鲜庵故址。创自唐大中年间。国初毁于火,今惟山门尚存。寺后傍碧鲜岩,相传为祝英台读书处,石上镌刻明谷君兰宗一词,甚工。”
近代教育家蒋维乔《阳羡山水纪胜》载:“涧左依山势筑半亭。右有四方亭。亭中竖古碑。镌‘碧鲜庵’三个字。即相传祝英台读书处。今为善权禅院之侧门,志称祝英台与梁山伯读书于碧鲜岩,号碧鲜庵。南齐建元中,就其故宅建善权寺。即今之善权禅院也。”
这些文坛巨匠留下的题咏和游记,犹如璀璨的繁星守护着善权寺与“碧鲜庵”碑,天地可为证,日月当为鉴。
以上史料佐证、名贤题咏和游记,洋洋大观,可谓稀世珍宝。其字里行间,或画龙点睛,或精心描绘,或客观记述,都表明“碧鲜庵”即为祝英台读书处,把“碧鲜庵”碑的自然景观和人文历史展示得淋漓尽致,既成为当之无愧的宜兴“梁祝”瑰宝和文化奇迹,也是宜兴“梁祝传说”重要的历史见证风物,佐证着宜兴“梁祝”源发地、遗存地、传承地、流传地最有力的历史文化基因,已经玉成宜兴梁祝的地标在这片土壤上光彩四射,无论对当朝还是后世都具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被学术界一致视为“梁祝传说”的“活化石”。
9世纪后期在祝英台故宅重建善权寺得以成功,功在李蠙。荣光再现的善权寺,完全有赖于李蠙的主导。他顺应时代与宗教发展的潮流,心有不舍,发起奏折,赎善权寺,收拾了宗教文化的旧山河,饱含着李蠙舍弃不了的诸多悠悠情愫。在李蠙的生命里,他注定成为宜兴洞俯仙宫、灵泉胜境命运的操纵者。现存碑志及后世的方志史料都毫无例外地将李蠙视为善权寺复兴的第一功臣,另一方面也彰显了他对于宜兴“梁祝”的坚守和传承,情感的坚守和信仰的执着值得我们后人学习。
李蠙是宜兴“梁祝传说”流播中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他留给后人的“碧鲜庵”石碑,诠释了他对宜兴历史文化的珍视感情,而这种感情来自于一位异客先贤则更显弥足珍贵。“碧鲜庵”石碑实足为宜兴“梁祝传说”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提供了确凿的有力佐证。因此,李蠙被誉为宜兴“梁祝”第一功臣可谓实至名归。

作者简介:
陈宝明,男,1956年生于宜兴,字庭倬,号乐善,从事旅游景区管理工作,曾担任宜兴市张公洞管理处主任、善卷风景区管理处党支部书记。熟谙宜兴民间文化艺术,尤其对“两洞”“梁祝”文化的研究造诣颇深,曾有多件作品发表在全国主流媒体上,屡次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奖。2021年出版的著作《漫话阳羡》有口皆碑,2024年出版《宜兴梁祝》书籍。现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宜兴市徐霞客研究会秘书长、宜兴市华夏梁祝研究会副秘书长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