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老杨的账本
豫北平原上的杨家庄，有个比女人还会算账的男人叫杨正义。他鼻梁上架着用胶布缠了三次腿的眼镜，兜里永远揣着个红皮小本本。那本子上记的不光是柴米油盐的账，还有全庄子欠他的人情债。
一九九二年麦收前，邻村马老四借了他三斤柴油没还。二十年后马老四儿子结婚，老杨掏出本子翻到那一页："四娃子，你爹当年借的柴油折合现在市价是四块八，这钱我不讨，可你得记住杨家庄谁最讲道理。"
他媳妇秀珍常骂："你把这算计的工夫用在种地上，咱家麦子早长成树了！"老杨扶扶眼镜："妇道人家懂啥？人活一世就是活个明白账。"
七月流火晌午，老杨发现院墙根被人撒了泡尿。他蹲在日头底下查了俩时辰脚印，最后揪住村西头刘寡妇家的傻儿子铁蛋。铁蛋三十多岁的人还挂着鼻涕傻笑，老杨却非要拉他去祠堂评理。
"今儿他敢尿墙根，明儿就敢掀房梁！"老杨攥着账本的手直抖，"刘家的，你说咋赔？"
刘寡妇搓着围裙角嗫嚅："他叔，孩子傻哩..." "傻不是理！乾隆年的老砖了，值这个数！"老杨伸出三根手指头，指甲盖里还沾着昨儿的泥。
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王屠户叼着烟卷喊："老杨，你干脆量量尿渗了几寸地，让刘家赔你块新宅基地呗！"
笑声惊动了新来的驻村书记小赵。城里来的年轻人拨开人群，竟真的掏出卷尺量起墙根："大叔，按《物权法》第..."话没说完被老杨打断："啥法能大过老祖宗的理？"
谁也没注意到，铁蛋不知啥时候抡起了镢头。等人们反应过来，那镢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向老杨的账本——红纸片漫天飞散，像极了过年炸碎的鞭炮衣。
"账！我的账！"老杨扑向满地纸屑，眼镜掉在泥里也顾不上捡。铁蛋吓得哇哇大哭，刘寡妇瘫坐在地，看热闹的瞬间散了干净。
小书记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半截没说完的法律条文。夕阳西下，老杨佝偻着腰在尘土里摸索，忽然摸到颗滚落的蒜头。他想起这是去年秋后欠刘家的两瓣蒜——当时觉得不值当记账，现在却像烧红的炭烫手心。
暮色四合时，老杨把蒜头搁在刘家窗台。墙根的尿渍早被晚风吹干，只剩下一块深色痕迹，像岁月这本大账上漫漶的墨点。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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