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重门里,一生情长
文/胡成斌
婚姻的八重门,是岁月在两个人生命里刻下的年轮,每一圈都裹着撕心裂肺的挣扎与刻骨铭心的相守,每一道门楣都映着风雨同舟的剪影与生死相依的微光。世人总说婚姻是爱情的淬炼场,却不知这淬炼的火候里,藏着多少烧不尽的执念与化不开的深情。
激情期:初见是劫,亦是救赎
新婚燕尔的战栗,是两个灵魂撞碎过往的决绝。他为她深夜翻遍三条街买一碗热汤,汤洒在袖口也只顾着看她喝汤时的眉眼;她为他熨烫衬衫时反复调整领口角度,指尖被蒸汽烫红也笑着说"这样更挺括"。每日分别时的拥抱像要嵌进彼此骨血,每夜枕边的私语能漫过整座城市的喧嚣。可这蜜里藏的,何止是未来的苦汁——是他藏在西装口袋里的药瓶,怕她担心不敢说的工作压力;是她锁在抽屉深处的体检单,怕他焦虑悄悄撕掉的异常指标。那时的爱,是明知前路有荆棘,仍愿意牵着手闭眼往前冲的孤勇,像飞蛾扑向火焰,以为燃烧便是永恒,却不知火焰深处,早埋下了共赴灰烬的伏笔。
磨合期:烟火呛喉,仍要共灶
当领带被婴儿的口水浸透,发梢的雨珠换成洗不完的尿布泡沫,爱情的神像剥落金漆时,露出的哪是泥胎,是带着血肉的真实。他嫌她汤咸,却在她赌气不做饭时默默走进厨房,笨拙地往汤里加水,被烫得龇牙咧嘴也说"现在正好";她骂他袜子乱丢,却在深夜帮他把脏袜子塞进洗衣机,顺带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放在床头。卫生间里争夺洗漱台的推搡,最后变成他帮她挤好牙膏,她为他递过剃须刀;超市里为洗衣粉争执的脸红,转头却在她选的牌子货架前,悄悄多拿了一包他惯用的那款。这磨合不是棱角的碰撞,是把自己的尖刺一根根拔掉,再把对方的缺口一点点补全,疼得龇牙咧嘴,却在伤口愈合后,长成彼此最合身的铠甲。
叛逆期:刀光剑影里,藏着不敢说的"舍不得"
七年之痒不是时间的魔咒,是两个生命在拉扯中寻找平衡的殊死搏斗。为孩子某次考试成绩摔碎的碗碟,碎片上还沾着昨夜一起包的饺子馅;为年终奖分配吵到掀翻的餐桌,桌布褶皱里还留着他生日时她绣的"平安"二字。他把结婚照从墙上扯下来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照片背面的机票存根上,有她当年在机场写下的"余生请多指教",墨迹被泪水晕开又干涸,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多少个深夜,两人背对着背躺在同一张床上,听着对方压抑的呼吸声,心里翻涌的不是恨,是"如果真的分开,我该怎么习惯没有你的清晨"的恐慌。那些差点走散的时刻,不是败给了争吵,是败给了转身时瞥见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原来不知不觉,早已把彼此的衰老刻进了自己的牵挂里。
合作期:并肩是责任,更是本能
熬过叛逆的烈火,两个人像被烧过的野草,在灰烬里生出更坚韧的根。他为了多赚点加班费,在酒桌上被灌得胃出血,回家却笑着说"今天谈成了大单子",她在卫生间里看着他呕吐的背影,悄悄把胃药碾成粉拌进温水里;她为了照顾生病的公婆,连续半个月睡在医院走廊,白天强打精神做饭喂药,夜里趴在床边打盹,他来换班时,发现她手心里还攥着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条。"孩子学费该交了"的背后,是他偷偷去做兼职的疲惫;"爸妈体检报告出来了"的轻描淡写里,是她拿着报告单在医院走廊哭了半宿的隐忍。爱情淡成了空气,却比空气更致命——掐住脖子会窒息,松开手又舍不得,原来最深的依赖,是把对方的重担扛在自己肩上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自然。
重组期:岁月磨平棱角,却磨不掉彼此的形状
少年夫妻老来伴,不是爱情化作亲情,是爱钻进了骨头缝里,成了彼此身体的一部分。他的手搭在她腰间,不再有触电的战栗,却能在她走累时稳稳托住她的重心;她的白发落在他手背上,不再让他想起"白头偕老"的誓言,却会让他在梳头发时,特意避开她头顶最稀疏的那块。晚饭后并肩坐在沙发上,他翻书的手指会下意识为她挡着灯光,她织毛衣的线团滚到他脚边,他会弯腰捡起来绕好放在她腿上。外人看来的平淡,是无数个"他懂她"的瞬间:她咳嗽一声,他就起身去倒温水;他皱眉片刻,她就把电视音量调小。这重组的,哪里是关系,是两个破碎的自己,在彼此的包容里重新拼出一个完整的家,哪怕拼合的缝隙里,还留着当年争吵的疤痕。
危机期:暴风雨里,才见谁是你的锚
当父母的讣告贴在门上,当子女的行李箱消失在车站尽头,当体检报告上的"异常"两个字像惊雷炸响,婚姻这艘老船才算真正驶入暗礁区。他背着她去医院挂号,排队时反复看手机里的检查项目,手指在"恶性肿瘤"四个字上抖得停不下来;她守在他病床前,把医生拉到走廊问"如果必须选一个,能不能让我替他疼"。她突发急病的那个深夜,他赤脚抱她下楼,楼道里的台阶磕破了他的膝盖,血顺着小腿流进拖鞋也浑然不觉,开车时方向盘抖得像筛糠,嘴里却反复对她说"别怕,有我"。这场暴风雨里,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只有两个普通人,用最笨拙的方式为对方撑起一片天——你倒下时,我跪着也要把你托起来;我害怕时,你抖着腿也要说"有我在"。
完美期:与不完美和解,是最深的温柔
结婚三十年的默契,是终于看懂了对方的缺点里藏着的爱。他总忘记关灯,是因为每次起夜都想看看她睡得安不安稳;她害怕雷声,是因为小时候打雷时,只有他会把她搂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他们开始频繁地说"记得当年",说的不是当年的甜蜜,是当年他为了给她买钻戒,啃了三个月的馒头;是当年她为了支持他创业,偷偷卖掉了母亲留的金镯子。回忆过去的争吵时笑得眼泪直流,不是原谅了那些伤害,是明白了每一次争吵的背后,都是"怕失去你"的恐慌。他不再嫌她做饭放盐手抖,她也不再怪他看电视时打盹——这些不完美,早已成了彼此生命里最熟悉的纹路,像老树的年轮,缺了哪一圈,都不成完整的岁月。
圆满期:离别是序幕,不是终章
走到夕阳下的两个人,把一生的重量都放在了彼此的搀扶里。他帮她梳稀疏的白发,梳子划过头皮时格外轻,像怕碰碎一件珍藏了一辈子的瓷器;她为他读报纸,遇到他感兴趣的新闻会故意放慢语速,等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看着孙辈嬉戏时的相视一笑,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你看,我们的爱,已经长到第三代了"。一人先行离去,留下的那个会在清晨把两杯茶放在桌上,像往常一样说"今天的茶有点浓";会在整理衣柜时,把他的外套和自己的旗袍挂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他说"这件旗袍你穿最好看"。这圆满不是相守到老的童话,是离别后依然能带着两个人的记忆活下去的勇气——你走了,但我替你看遍剩下的日出,这本身就是一种圆满。
婚姻的八重门,每一道门都需要两个人合力推开,门后是刀山火海,也是春暖花开。多少人在激情期以为爱是烈焰,却在磨合期发现爱是灰烬;在叛逆期以为爱已死去,却在危机期看见爱化作了骨头里的钢。爱哪里是流水,是两个人在岁月里共同挖的河——他一铲,她一锄,有争执时挖歪的河道,有疲惫时停下的喘息,却终究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挖出了一条能载着彼此驶向终点的河。
那些携手走过八重门的夫妻,哪里是人生的智者,不过是两个倔强的普通人,在无数个想放手的瞬间,因为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又重新握紧了手。他们懂婚姻不是找一个完美的人,是找一个愿意和你一起修补裂痕的人;不是求一份永恒的激情,是求一份"你疼时我也跟着疼"的共情。
八重门走过,坎是真的,痛是真的,可留在掌心的温度是真的,刻在心上的牵挂也是真的。到最后才明白,婚姻里最深的情深义重,从不是"我爱你"的誓言,是"就算你老得走不动,我也愿意推着轮椅陪你看遍落叶"的执念;最艰难的困苦,也不是物质的匮乏,是"看着你受苦,我却无能为力"的煎熬。可正是这些执念与煎熬,让两个独立的生命,活成了彼此的血脉,活成了"一生一世"最厚重的注脚。
作者简介
胡成斌(笔名:凝渊):男,汉族,1980年1月出生于安康市汉滨区早阳镇代坡村,2022年毕业于杨凌职业技术学院农业生物工程分院,1999年开始发表作品,2015年至2018年任汉滨区早阳镇代坡村支部委员兼村文书,2018年至今任汉滨区早阳镇代坡村党支部副书记,早阳镇人大代表、早阳镇党代表,2025年西北工业大学法学本科毕业,乡村振兴规划师,汉滨区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鲁南作家》编辑部特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