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盈尺的圆形卡纸,在画家徐玉正笔下化作流动的荷塘小宇宙。这帧看似寻常的小品,却因精准的构图、鲜活的生机与深厚的笔意,让人过目难忘——它既是一曲自然的微吟,亦是画家艺术心性的生动注脚。
画面以水墨为骨,荷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几丛大写意的荷叶或浓或淡,以泼墨般的酣畅铺陈,叶边的焦墨枯笔似被风揉过,叶心的留白又晕染着晨露的湿润,将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磅礴收束于方寸之间,却无局促之感。最妙是那朵半开的荷花:粉白的花瓣仅勾勒出三四分轮廓,最外层的瓣尖还凝着未褪的水痕,嫩黄的花蕊如星子初绽,将"半含半吐"的娇怯与生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分寸感的背后,是画家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他定是守着荷塘数日,看晨光里花瓣如何一点一点舒展,才将这刹那的灵动凝固于笔端。
若说荷与花是静的诗,那么蜻蜓与翠鸟便是动的韵。一只红蜻蜓敛着薄翼,细长的尾针轻触花心,触须微颤,口器正探入蕊中,连腿节上的细毛都清晰可辨。这工致的刻画与荷叶的泼墨形成鲜明对比,恰似传统小写意与大写意的对话,却又因色调的统一(蜻蜓的红与荷花的粉白、叶子的青灰)而无割裂感。更令人拍案的是画面上方的"突袭者":一只翠鸟敛翅俯冲,绿羽如翡翠淬了光,暗红的背羽似浸了晚霞,尖喙如锥直取蜻蜓。它的动态打破了荷塘的宁谧,却恰恰激活了整幅画的生命逻辑——原来这方小天地里,不仅有草木荣枯的从容,更有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原来"护生"二字,不仅是守护花开,更是天地万物各得其所的圆融。
这般精妙的构思与技法,绝非偶然。作为中国农民书画研究会理事、山东省农民书画美术研究会副会长,徐玉正的艺术基因里本就深植着土地的温度。他并非困于书斋的画家,而是长期扎根乡野,与草木虫鱼为邻,在田埂地头捕捉自然的呼吸。这种"接地气"的观察,让他的画既有文人画的雅致,又有民间艺术的鲜活——你看翠鸟的羽色过渡,带着泥土里生长出的饱和度;蜻蜓的姿态,带着庄稼人对生命的珍视。而近年来在恩师齐辛民、齐友昌的指导下,他的大写意技法更臻化境:笔锋更辣,墨韵更厚,却又不失灵动。此作中,荷叶的泼墨看似随意,实则浓淡层次分明;翠鸟的勾线看似率性,却精准到每一片羽毛的走向。所谓"拈手就来",不过是几年来功底的厚积薄发;所谓"构思独特",原是对生活观察的深度沉淀。
最动人的是,这帧小品里藏着一位画家的赤子之心。他没有沉迷于程式化的技巧,而是始终保持着对自然的敬畏与好奇;他没有困于"农民画家"的标签,而是以开放的姿态吸收传统大写意的精髓,在师法前人中走出自己的路。当许多画家追求"宏大叙事"时,他愿为一朵半开的荷花驻足;当市场热衷"程式化创作"时,他偏要在荷塘里放进一只突袭的翠鸟——这份对真实的坚持、对创新的勇气,正是艺术最珍贵的生命力。
圆形卡纸的边界,恰似自然的圆融。徐玉正用这方小天地,画出了荷塘的四季流转,画出了天地的生灵交响,更画出了一位画家对艺术的赤诚。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样扎根生活、勤勉创新的大写意画家,必将在艺术之路上走得更远——因为他笔下的每一笔,都蘸着泥土的温度、自然的馈赠,与对美的永恒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