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边
记者同志,您说要采访一位1977年的高考生。我呀,我也是啊。当年考上的都出息去了,难找,我来凑个数吧。
我是1976年的留城青年。所谓留城,就是按政策可以无须下乡当知青的。1977年6月我被政府统一分配进了丁山一家陶瓷厂做徒工,9月份分到班组。班组有班前十分钟政治学习制度。当时中共“十一大”刚开过,宣布“文革”结束。我们学的是中央1977年十号文件内容,批判“四人帮”罪行。不久,传来了高校中专恢复招生的消息。在社会上震动很大,一扫多年来什么都靠评和选的习惯,而所谓评选实际上大都是权力人物说了算。尤其在青年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可以说十届高中生摩拳擦掌,十届初中生也跃跃欲试。又都觉得所学日废,肚里无货。已经不是那块料了,梁燕双栖老休妒吧。也难怪,十年“文革”,教育质量普遍下降。学生呢,用无指望,学更无劲。倒是像我这样的,不晓得天高地厚,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后头,也上厂里讨了介绍信,报名去了。我们厂二千职工有一半是青年呢,但报名的不多,录取的没有。为什么要讨介绍信呢?那时有了介绍信才能报名,而且万一考上了,按当时规定是带薪上学的。
报名是在丁山小学进行的,墙上挂满了招生学校的介绍和招生名额。同去的几人都挑最低档的填了志愿。11月份考试,考场好像在丁中吧。当年的试卷,主要照顾社会上往届青年,查考基础知识,并不与应届课本死套。我记得语文、政治、历史、地理都做了一些题。瞎子吃馄饨,肚里有数,没有一门能及格的。至今尤记语文卷上一道题:“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这个“上”字,我想破脑袋也参不透是什么意思。其实,“上”指“皇上”是文言文常识,偏我常识都不晓得。数学差不多是白卷,卷子一下来就懵了,上面居然有一些从未谋面的奇怪符号。如后来才知道叫做根号的东西等,简直是宋公明在还道村看天书。有一道应用题我估计做对了,但批卷可能也得不了分,因为我是用加减乘除小学算法,转弯抹角一步一步硬算出来的。
你问我到底啥学历?唉,我这人一向谦虚。人家小学没念完,进厂时敢报初中学历。我正儿八经念过几天初中的,进厂时只报了高小。手里没有初中毕业证书,不可以弄虚作假。以致后来厂里搞初、高中文化补习都挨不上邦,许多虚报的倒挨上了。
1977年招生,可谓是千里挑一,广种薄收。据后来的资料显示,全县共有19195人参加了初试,最后通过成绩体检和政审录取的只有272名。但招生考试还是一石激起了千重浪,社会学风骤然急起。《中国青年》杂志刊登潘晓文章,引发人生意义大讨论,使一代青年除梦奋发。并随着社会对知识的重视,最终掀起了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求知高潮。一时间电视授课、广播辅导、报刊函授、职工夜校等比比皆是。八十年代前期,还没进入一切向钱看的时代。学习起来,除正常的书刊课本费外,不用花费巨资。那时像什么花钱买假文凭什么的更没有。
对我来说,大学只能算个不可能实现的黄粱美梦了,1977年高考我参加过。那时还没有重在参与的口号,但参与后确实触动很大,参与后才知道我们不懂的太多了。更没想到,十年后,我还真圆了大学梦。1988年6月,我取得了江苏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南京师范大学中文大专证书,成为宜兴自考史上第一个以高小学历投考的毕业生。我因编辑约稿而写的豆腐干文章《追求》,发表在了1988年7月12日《宜兴报》。
我至今还珍藏着1977年高校中专统一招生准考证。考区:镇江地区宜兴县,编号:004359。准考证上没贴照片,也没听说有枪手什么的。能做枪手还不先把自己弄上去?正如我珍藏其他证书证件一样,这都是我人生的一个站。俗话说眼怕脚别怕,只要你一步步去走,不也过来了嘛。记者同志,我说得对吧?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著作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音韵集《现代汉语通用韵纂》。主编本有《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红塔记忆》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