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大青树
作者 王磊光
主播 月满西楼
大理白族村落,每座村前必巍峨立着一对大青树;浓荫如巨伞撑开,绿意泼墨般泼洒在屋舍之上,俨然护佑村落的守护神灵。它们将根须深深扎进土地深处,亦如将树魂牢牢植于村民心中——如此长久,如此坚固。
下关将军庙前两株大青树,尤为苍古壮观。树身之粗壮,竟需六七人合抱方能相围,树皮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宛如盘踞于时间深处的龙鳞。树干虬结着,宛如巨蟒彼此缠绕,枝桠则如强健臂膀向四方奋力伸展,擎起一片浓密的绿色穹顶,四季常青。树冠上垂落的根须,如丝如缕,随风轻摇,俨然神灵垂下的庄严长髯,令人不由肃然起敬。
树下土地,香烛供奉,纸火焚烧,青烟缭绕不绝,人们常常于树下虔诚祷告许愿。烟火熏燎之处,树皮愈加黧黑,仿佛这庄严的树皮吸尽了人间无数悲欢与祈求,默默将众生心事沉淀于自身年轮深处。
然而,大青树又岂止是神灵栖息之所?它同时更是村人日常生活的中心。夏天一到,树荫之下,便自然聚起各色人群:老爷爷们倚着树干,抽着老草烟,烟雾缓缓缭绕在树下,他们高谈阔论着远方不着边际的国家大事,面庞上每一条皱纹都涨满了热烈的情绪;老奶奶们则围坐一起,细语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家常,声音时低时高,如树间起伏的鸟鸣。孩童们则欢笑着,追逐穿梭于垂落的根须之间,小小的身影在树影中忽隐忽现,如穿梭在时间缝隙中的精灵。
大青树啊,你原来如此神奇!你是村人心中庄严不可侵犯的神圣净土,却又同时是凡俗日子里不可或缺的温暖栖息地。青烟袅袅在树影里升腾,日常的喧闹笑语在树根处盘旋,神意与人情于此奇妙融合,浑然一体——树根如岁月般蜿蜒于泥土深处,也盘绕进村人灵魂的深处。
榕树参天,根须深扎,它何尝只是独木立于地面?它分明早已是村庄的骨架,撑起一方天地,更撑起了一个由敬畏与炊烟共同构筑的、牢不可破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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