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 河 泪
(散文)
作者:杜增才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连日来全国各地开展多种纪念活动,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缅怀英烈忠魂,聆听光辉事迹。80年前,在家乡一带曾发生过军民携手抗战的故事,追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刻骨铭心,山河同悲,是永远抹不去的泪痕。
我的家乡马家旺村位于山东安丘、沂水、临朐三县市交界处,系战略要地。马家旺由3个自然村组成,100余户,是安丘市郚山镇最南面的一个村。该村三面环山,村西一条沟,俗称“小壕沟”,可直通沂水县。村东经“小转山”沿山岭至磨山西侧,有一条东西北三面环山的狭长缓冲地带,当地人称此处为“青石胡同”。在明朝,这一区域曾是一条官方商道,历来为兵家争夺之地。
1938年至1943年,于学忠率国民党五十一军一部分队伍在郚山镇及其周围山区驻防,并派一个营的兵力驻扎马家旺村一带。因马家旺村易于隐蔽和防守,五十一军还将一家兵工厂设置于此,该兵工厂主要生产机枪、步枪、手榴弹、子弹,将生产的枪械源源不断输送到前线,有力保证了前线武器弹药供应。村中还设无线电台一部,主要由战士李福看管使用。作为营部唯一的通讯联络工具,营长视为生命,叮嘱李福等人严加管护,不能有丝毫懈怠,不出现任何闪失,保障部队联络畅通无阻。
1942年腊月22日上午,天空由晴转阴,北风呼啸,阴冷的天气难掩马家旺村群众喜悦之情,大家心情特别舒畅,筹集了糖果、柿饼、水果、馍馍等物品,准备庆贺中华民族传统节日腊月23日“小年”,官兵与群众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只待享受“小年”之乐,沉浸于节日的浓浓氛围中,官兵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渴望军民联欢。可是随即发生的一场战斗,将这里暂时的“欢乐”梦境击碎。
下午1时许,从临朐县大关奔袭而来的一股日寇,突然从北面的黄墩山上用几门迫击炮炮击马家旺村,之后又派两架飞机向村中用机枪扫射,显然日军是有备而来。五十一军驻该村的官兵在战壕里架起数挺机枪,向对面黄墩山上的日寇和战机猛烈还击。两名机枪手和两名战士打红了眼,跃出战壕,战士双手托起机枪,机枪手对着“嗡嗡嗡”盘旋的敌机一阵狂扫,一名机枪手和战士负伤倒下了,又一名机枪手和战士顶上继续扫射。在机枪密集火力的打击下,敌机飞行员见势不妙,不敢恋战掉头向北逃窜。战斗异常激烈,不时有战士受伤被抬上担架到临时避难所救治。
激战约两小时,战斗形成僵持时,未料另一路约一个连的日军从马家旺村西面扁山悄悄包抄上来,发起攻击,对五十一军形成交叉火力。营部以两个排的兵力迅速抢占村南山的制高点,用机枪、步枪向日军射击。在两路日军的夹击下,五十一军官兵和当地民兵并肩作战,奋勇反击,痛击日伪。营长轻伤不下火线,从容指挥战斗,极大鼓舞了士气,连续打退日伪多次进攻反扑,但因武器弹药装备与日寇存在一定差距,加之没有炮火的掩护,如果再继续战斗下去,伤亡人数会急剧增加。
战斗期间营部用无线电台联系团部请求支援,可是电台出现故障,未取得联络。营长下令赶紧查明原因,原来无线电台一个部件被子弹击毁,一时难以修复。营长再三权衡,最终下令分批撤退。
下午4时许,有两名被打散的战士,突围至村西石虎山处被日军发现,两个班的日伪军紧追不舍。战士退至半山腰一处石栏,据险集中火力向赶来的日伪射击,几名日伪被击毙。战士子弹打光了,就举起石头砸向敌人。一名日军头目喊话:“赶快投降吧,皇军优待俘虏,无畏抵抗只能死路一条。”两名战士不为其花言巧语所动,宁死不做俘虏,当日伪包围上来时,他们拉响了保存的一颗手雷,“轰”一声巨响,炸死日伪4名、伤5名,战士英勇牺牲。傍晚,几名民兵和群众匆忙掩埋了两名战士尸体。这场战斗,军民伤亡100余人,日伪伤亡80余人。
夜幕降临,马家旺村及周围区域笼罩在硝烟弥漫之中,空中黑云密布,寒风凛冽,大有暴风雪来临之势。村里及村南部山岭部分树木被摧毁,有的房屋燃起大火,浓烟滚滚,浓烈的弹药味四处飘散,令人几乎窒息,几声鸡鸣狗叫异常凄惨。夜晚日军不了解村里的情况,不敢贸然进村,生怕中埋伏,就在附近选择了一处山坳“安营扎寨”,不时向村中放几枪试探动静。
日军临时搭建的二十几个帆布帐篷,被刺骨的寒风刮得晃晃悠悠,少佐不时招呼士兵查看帐篷状况,想方设法用木杆、铁丝加固,担心被刮跑。微薄的帐篷抵挡不住寒风的肆虐,十几个日军蜷缩在一个帐篷,被冻得手脚麻木,不住地哈气搓手。他们不敢生火,生怕暴露,还担心在这荒郊野外有野狼的侵扰。有的士兵禁不起寒冷,偷偷点燃一支香烟,小声吧嗒几口驱寒,一但被上司发觉,就被责罚,个别年龄 稍大点的士兵难免发几句牢骚,埋怨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行军打仗。他们随身携带着水壶里的热水早已变成冰水,有的士兵敞开棉大衣,将水壶紧贴在胸膛上暖一暖,然后取出喝几口,算是最好的慰藉了。负责值勤的士兵大约每两小时换一拨,少佐也充分考虑不能冻坏了他们的身体,并提醒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麻痹大意,如出现任何差错,必将严惩不贷。
翌日拂晓,天空仍然阴沉,日军少佐用望远镜观察一阵,村里没有任何动静,感觉不对劲,于是发动进攻,当冲到村里时才知道上当,村里空无一人。少佐气得暴跳如雷,嗷嗷直叫,发誓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中国军民。颇有心计的翻译贴近他耳根,悄悄嘀咕了几句,少佐平息了怒火,立即下令由一队日军带路向“小壕沟”扫荡。
5名日军首当其冲,进入沟时,发现这里地形非常独特,不仅沟深而且两侧山陡坡高,沟底崎岖凹凸起伏,大小石头纵横交错,山半腰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巨石似张牙舞爪的猛兽好像随时扑向他们。有个不到20岁的年轻日军看到眼前场面胆战心惊,两腿哆嗦,不敢向前迈进。两名年龄稍大点的日军主动为他壮胆,督促他向前冲,在他面前“叽里呱啦”说上几句,意思是“捉住中国军人和老百姓者上司有赏。”但这名年轻士兵还是胆怯,硬着头皮,躬腰屈身,跟在年龄大的士兵后面小心翼翼前行。
当这几名日军在沟底搜寻了几十米后,突然前面3个大小不一的黑乎乎柴垛挡在他们面前,由于阴天,他们视力模糊没看清是柴垛,还认为是碉堡,立即躲在岩石后举起步枪瞄准,其中一名日军准备射击,却被另一名日军制止,他们观察了片刻觉得安全。可是他们没走几步,突然从柴垛窜出两只黄鼠狼,日军眼前一亮,“这是啥玩意”,他们根本没见过,觉得这小家伙一身黄毛、尖嘴艳腮、慈眉善目,翘着长尾巴甚是可爱。有名士兵风趣说道:“花姑娘的好,真好玩,捉活的。”于是放下枪冲上去欲捉黄鼠狼,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眨眼功夫两只黄鼠狼冲到他们面前,突然抬起屁股,朝着日军的面部喷出一股带着浓烈臊臭味的黄色烟雾,他们丝毫没有防备,两名士兵顿时被令人作呕的臊臭味熏得头晕目眩,恶心呕吐,手捂面部瘫坐在地上胡乱蹬腿,语无伦次招呼同伴“快救治......快救助......熏死了。”其他人吓傻了眼,也被熏得咳声不断,不敢上前帮忙。年轻的士兵躲在后面偷偷自乐,幸好没冲在前面作挡箭牌,否则就成了牺牲品。
从后面赶来的日军少佐被眼前的情况弄懵了,他闻到了不同寻常的臊臭味,声嘶力竭怒吼:“叭嘎,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一定要查明原因。”其他人也举手无措,纷纷用手捂住鼻孔。少佐以为是摆了迷魂阵,放了“毒气弹”,他又观察了一阵周围地形,暗暗思忖:“此处山高林立,怪石嶙峋,好似收拢的口袋,便于打伏击战。”此时,附近山峦烟雾缭绕,雾气迅速笼罩小壕沟,辨不清方向,似一张无形的网。少佐思量再三,不敢贸然挺进,于是下令撤退。
村民就躲在沟底不远处的石洞里或石头堆砌的围栏隐蔽处,侥幸躲过一劫。据传,当时日寇没有特效药治疗这两名“中毒”的士兵,士兵在极度恐惧中半年以后才有所好转,但他们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无力参加战斗,随后退出部队,返回日本。
据父亲讲,1943年初春,我们家曾救助过一名五十一军的战士。当时这名战士被打散,左腿被子弹击伤步履艰难。下午5时左右,战士倚在我们村东的一棵大槐树下,爷爷、奶奶和几名民兵发现他后,急忙将他藏匿于我家后院的地窖里,有幸躲过了日伪军的搜捕,爷爷、奶奶时常为他熬制中药清洗伤口、给他送饭,在爷爷、奶奶和几名民兵的悉心照料下,十几天后战士伤口逐渐痊愈,身体恢复状况良好。临走时,战士拿出仅存的几块铜元表示感激,被爷爷、奶奶婉言谢绝。后来这名战士找到了大部队,他在数次对日战斗中冲锋在前,英勇杀敌,屡立战功,从排长逐步晋升为团长。解放战争期间,他投靠人民解放军。全国解放后,他多次寄信给爷爷、奶奶表达感激之情。他也曾想亲自来到我村当面致谢,但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及身患疾病,未能如愿。临终前,他叮嘱子女来我村答谢当年的救命恩人,可是爷爷、奶奶和几名民兵已相继离世。
建国后,奶奶曾对伯父和父亲说:“现在社会安定,生活稳定了,再也不用东奔西走躲避日寇,放心过安稳日子了,你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好社会,为国家和人民贡献一份力量。”在奶奶的鼓舞下,伯父、父亲分别于1952年和1964年光荣参军,从事开凿防空洞、修建公路、后勤管理、司务炊事、物资供应等工作,工作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多次受到上级表彰奖励,父亲在部队曾荣获三等功。如今,父亲已是5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被组织部门颁发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回忆在部队的峥嵘岁月,他自豪的说:“部队是锻炼人的大熔炉,能磨炼人的坚强意志,激发人的顽强斗志,希望更多青年有机会到部队历练,努力实现富国强军。”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如今家乡当年发生过战斗的群山丘陵座座风机林立,旋转的机翼与起伏的山峦、蓝天白云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生态美丽新画卷。错落有致的梯田随山形地势曲折连绵,环环延展,如一幅写意山水画,人们在层层梯田上播种幸福和希望。山脚下,片片桃林星罗棋布,每年秋天都有无数“金秋红蜜”“映霜红”蜜桃挂满枝头,硕果累累,一派丰收景象。群山、风机、梯田、桃林、蓝天融为一体,宛若大地“调色盘”,尽显勃勃生机。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血与泪的国耻永志不忘,落后就要挨打,富国强兵方能屹立世界东方。岁月,带不走永恒的伤痛;历史,抹不掉侵略的斑痕。让我们铭记历史,缅怀先烈,勿忘国耻,传递永恒的精神力量。
个人简介
杜增才,供职于安丘市青云文旅发展集团,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安丘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共在《大众日报》《联合日报》《山东散文杂志》及《当代文学杂志》《家庭生活指南》等报刊发表文学稿件150余篇,有多篇文章荣获省级以上征文大赛奖。出版了散文集《醉忆乡愁》《家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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