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之辨
文/周中金/退役军人、湖北省武穴市住建局退休人员
诵/云中鹤
当罗盘的指针在掌心轻转,当山川走向被赋予人文的隐喻,风水先生的身影始终穿梭在传统与现代的褶皱之间。对他们的认知,从来不该陷入非黑即白的偏执,而需在历史纵深与理性审度中,展开一场温和而深刻的辩证对话。
从古老村落的奠基选址到当代殡葬的仪式现场,风水先生的职责始终锚定着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本需求。在科学尚未烛照的岁月里,他们以罗盘为尺丈量天地经纬,用“背山面水”的格局抵御洪涝侵袭,借“藏风聚气”的意象优化居住体验——这些看似玄妙的经验体系,实则是先民对地理肌理、气候规律与生态关系的朴素总结,与现代人居环境科学中的“宜居性”理念遥相呼应。无论是赣南围屋的依山而建,还是皖南徽派建筑的临水而居,风水先生都曾是社区空间里隐性的规划师,那些关于“气场”“脉络”的言说,包裹的正是传统中国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宇宙观。
在农村建房这一承载着家族希望与传承的大事中,风水先生的身影也常常出现,发挥着独特作用。选址时,他们凭借对地形地势的敏锐观察,结合长久以来的经验,建议避开易受自然灾害影响的区域,如远离山体滑坡隐患的山脚、地势低洼易积水的谷地,以及可能遭受洪水冲击的河边,这与现代建筑选址中保障安全的理念不谋而合 。他们也会考量周边环境,诸如避免在坟场、庙宇附近建房,虽带有传统的避讳观念,但从居住心理和生活便利性角度,也有着一定合理性。而理想的宅基地,往往是地势开阔、视野良好之处,前方有开阔的明堂,后方有稳定的靠山,寓意着生活安稳、前景广阔。
到了动工环节,风水先生会依据传统的择日方法,结合主人家的生辰八字,挑选所谓的“黄道吉日”。在他们看来,这样特殊的日子动工,能为建房过程带来顺遂,避开可能的灾祸。这一做法虽缺乏科学依据,但给予了主人家心理上的安慰,让建房这件大事在庄重的仪式感中开启。
房屋定向更是风水先生工作的关键部分。他们运用罗盘,精准测量方位,依据八卦、二十四山等理论确定房屋的朝向。通常倡导坐北朝南或朝东南方向,因为这些朝向能使房屋获得充足的采光与良好的通风,在满足居住舒适度上,与现代建筑科学的理念相契合。比如,坐北朝南的房屋,冬季可充分接纳阳光以取暖,夏季又能避开炎热的西南风,还能借助自然的气流保持室内空气清新。
然而,当经验蜕变为玄学,理性便容易迷失在神秘主义的话语迷宫。部分风水师将环境选择异化为改运的法器,用“煞气”“漏财”等话术制造无端焦虑,甚至把简单的布局建议包装成天价“化解法事”。更有甚者,在殡葬领域鼓吹“坟山定兴衰”,借虚无的吉凶预言牵引孝心绑架与攀比消费,让慎终追远的伦理实践滑向荒诞的浪费。此类行为早已背离传统民俗的本意,沦为借文化心理牟利的商业表演,既扭曲着社会价值观,也侵蚀着公众的科学素养。
真正的理性认知,在于剥离迷信的外衣,存续传统中合理的智慧积淀。我们当理解,在丧亲之痛的撕裂中,风水师所提供的“择吉安葬”何以成为一种情感依托——那不仅是民俗的延续,更是生者试图安顿思念、寄托祝愿的方式,需要被温柔地理解与共情。我们也应看到,在浙江、福建等地,相关部门通过系统培训,引导传统风水师转型为文明治丧、生态安葬的宣传员,用乡土话语解读绿色殡葬的理念。此时,老传统与新文明非但没有断裂,反而在创造性转化中实现了温暖的衔接。同样,在农村建房中,风水先生给出的选址、动工和定向建议里合理的部分,我们不妨借鉴,同时用科学知识去伪存真。
我们如何看待风水先生,折射的正是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关系的深层文化命题。不必全盘否定其承载的集体记忆与地方知识,更不可放弃理性的反思与价值的判断。当我们明白:居住的舒适源于格局通透与通风采光,而非“吉凶方位”的玄学;家族的绵延倚赖家教传承与家风滋养,而非“祖坟龙脉”的虚妄,便能在习俗与科学之间建立清醒的平衡。让罗盘回归地理测量的工具本质,让山水重新成为生态审美的纯粹对象——那些曾经穿行于民俗现场的身影,才能真正蜕变为文化对话的媒介,而非蒙昧的延续。
或许,最适切的态度莫过于:尊重传统中沉淀的生活智慧,警惕被商业化异化的迷信操作。在这场古今之辨中,我们不必俯首称臣,也无须全盘推翻,只以理性为灯、人文为舵,在传承与创新的航道上,走出一条温和而坚定的正道。
主播:云中鹤,男,1956年生,大连市人。1977年应征入伍,在海军部队历任排长、连长、军务参谋。团职军官转业至地方后,先后从事过政法、纪检监察、宣传等项工作。热爱体育运动和文学艺术,是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