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臭椿树系念想
李 庆 和
臭椿树在北方算不得名贵,却自有一番风骨。树干修长挺拔,灰白的树皮平滑如缎,卵状的叶片对生排列,叶缘的锯齿细密而整齐,倒显出几分精致来。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臭椿便迫不及待地抽出嫩芽。那绛红色的芽苞蜷曲着,活像初生婴儿攥紧的小拳头,在微风中轻轻颤抖,仿佛在试探这个世界的温度。待到四五月间,淡绿色的圆锥花序便垂满枝头,远远望去,如烟似雾,给朴实的大地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深秋时节,黄褐色的翅果攒聚成簇,待秋风掠过,带翅的种子便纷纷扬扬地启程,迁徙未知的远方。
故乡人视臭椿为吉祥长寿之木。新人成婚时,富足人家必要以臭椿木制床,取"椿龄"之美意。记得六十年代初,我家菜园篱笆下冒出一株臭椿幼苗。父亲见其生于园边,不碍耕作,便任其生长。这株幼苗得天地灵气,一年竟蹿高两米有余。后来树冠渐广,影响了蔬菜生长,母亲屡次劝说砍伐,父亲总是含笑不语。待我成家时,父亲伐下这株椿树,请木匠制成婚床。那木纹间流动的暗香,至今萦绕记忆。
臭椿树确有不讨人喜欢之处。叶背常寄生一种叫"知喇子"的毒虫,其毛刺沾身便红肿刺痒。因此故乡人多不愿让它在院中生长。可这树偏偏不挑地方,越是贫瘠的土地,它越是长得精神。村头巷尾,田间地头,总能看到它倔强的身影。
如今我寓居廊坊,西邻韩家院里就长着一棵碗口粗的臭椿。韩家太太几次要砍,我劝她说此树主吉祥,尤其利经商人家。这树便留了下来,如今它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夏日里,树荫能遮住半个院子,微风过处,暗香浮动。
说来有趣,故乡人称呼此树时,总要省去那个"臭"字。这一字之差,意味深长,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情意。就像父亲当年守护那棵树时的沉默,就像母亲最终理解的微笑,就像此刻我笔下流淌的——对椿树那份质朴的敬意。
二0二五年八月二十一日于廊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