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节俭之道
■张学勇
中华文明五千载星河璀璨,“节俭”二字犹如北斗之辉恒久照耀民族精神苍穹。明代大儒朱柏庐于《治家格言》中谆谆告诫:“一粥一饭,当思稼穑之辛;半丝半缕,须念织造之艰。”此间真意,非但揭示物质创造之维艰,更将劳动价值镌刻于文明丰碑。及至晚唐李商隐“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的盛世箴言,穿越千年时空仍如黄钟大吕,震彻今人心魄。节俭作为华夏文明的精神基因,既塑造着民族品格的坚韧脊梁,又维系着文化传承的血脉精魂。然在物质丰裕的现代社会,这一传统价值正遭遇消费主义狂潮的剧烈冲击,亟待我们以历史智慧烛照当下,用创新思维重构其时代价值。
关于节俭的认知迷思,首当其冲者当属“财富豁免论”。持此论者妄言节俭乃贫者之镣铐,富者之桎梏,实乃混淆私产自由与社会责任的本质分野。诚然,经济拮据者需精打细算,然富裕阶层更应恪守“取之社会,反哺社会”的伦理准则。恰如哲人所警:“可掷万金宿华庭,不可妄费半瓢水。”此中玄机在于:个人财富虽具私有属性,然自然资源与社会财富终属人类共有。奢靡行径非但亵渎生态系统的精妙平衡,更将代际公平践踏于物欲泥淖。反观现实,既有商界巨擘甘守粗茶淡饭,亦有市井贫民沉溺浮华消费,二者境界云泥之别,正应《周易》“君子以俭德辟难”的千古明训。
“俭以养德”的东方智慧,在历代哲人的诠释中愈发显现普世价值。司马光于《训俭示康》中振聋发聩:“俭则德厚,侈则恶显。”其以“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之论,道破人性与世风的微妙变迁。荀子《天论》更以“强本节用,天不能贫”的论断揭示节俭与道德修持的内在关联,将节制之道提升至天人合一的哲学境界。毛泽东“贪污浪费是极大犯罪”的宣言,则将节俭提升至政治伦理的巍峨高度,赋予传统美德以革命性的时代内涵。纵观青史,商纣筑鹿台、设酒池终致社稷倾覆,石崇斗富炫奢竟遭灭门惨祸,隋炀帝龙舟南巡引发江山易主,无不印证隋文帝“未有奢华而得长久者”的历史箴言。这些血泪教训犹如悬顶利剑,时刻警示后人:奢靡之始,实乃危亡之渐。

构建新时代节俭价值体系,须突破传统认知藩篱。此道非惟修身养性之术,更是经世济民之方:于个体,乃清心明志之径,戒奢守廉之本;于家室,为持家有道之策,福泽绵长之基;于邦国,系永续发展之要,长治久安之钥。恰如《资治通鉴》所示:“取之有制,用之有度,则常足。”当代生态文明理念更赋予节俭全新维度——既是应对资源困局的现实抉择,更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由之路。司马光“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的处世哲学,与卢梭“奢侈终将摧毁道德长城”的西方警示交相辉映,共同构筑起横跨东西的精神长城。这种跨越时空的价值共鸣,恰似黄钟大吕与管风琴的合奏,在人类文明殿堂中激荡出永恒回响。
站在文明演进的新坐标,我们当以辩证思维重塑节俭观。此道既非苦行僧式的自我戕害,亦非守财奴般的锱铢必较,而是对物质文明的理性驾驭,对精神追求的自觉超越。从“光盘行动”的全民实践到绿色消费的时代风潮,从共享经济的蓬勃发展到循环产业的方兴未艾,新时代的节俭精神正以创新形态渗透社会肌理。这种嬗变印证着《礼记》“国奢示俭,国俭示礼”的治理智慧,更彰显中华文明“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永恒生机。当节俭传统与现代科技相遇,当道德自律与制度创新交融,我们得以在数字经济浪潮中开辟出“智能节俭”的新境界,使古老智慧焕发时代光彩。
先贤有云:“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在人类文明面临多重危机的今天,节俭之道早已超越个人修为的范畴,升华为关乎文明存续的全球命题。让我们以敬畏之心守护节俭传统,以创新之智光大节俭精神,使克勤克俭的古老训诫化作润泽万物的时雨春风,共同谱写物质丰裕与精神富足和谐共鸣的盛世华章。唯有如此,方能在历史长河中续写“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文明新篇,让华夏民族的节俭基因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璀璨的道德光辉,使中华民族永远立于世界文明之林而不坠其志,不辱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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