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哥
文/刘乙苏
自打二嫂去世后,二哥在我心里又添了一份牵挂。
二哥大我三岁,性格开朗,人善心实,爱文化,就是脾气犟,他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家里人喊他“二牛儿”。
他从小爱学习,很受老师青睐。自小学到高小六年,一直是学生班长。那时的小学都是复式班,共四个年级。我上一年级时正好和二哥就读一个教室,我们俩形影相随,二哥啥都让着我,我是二哥的小尾巴。有个班长哥哥真好,年幼的我常常有种说不出的自豪。
记得一年冬天,有一次早自习我俩迟到了,那时上课迟到要被老师罚站的。为了不被责罚,二哥让我用手沾上唾沫抹在眼角儿装哭,他也是,他说这样老师就可饶过我们。嘿!这招果然灵验。之后想起有些好笑,总觉得是二哥当班长的缘故。
爱学习的二哥那年考初中,因为看错了作文题目,便失去继续上学的机会。为此,二哥躺在土坯炕上哭了一天,眼都哭肿了。
二哥15岁离开家,到距家80多里地的皇寺镇当小炉匠(属于县煤机厂管辖)。他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把烘炉室内外及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点燃烘炉等着师傅。师傅让他拉风箱,小孩子免不了打瞌睡,师傅一看风箱停了,随手用小铁锤“砰”一下,二哥头上立即起个大包,疼得他直掉眼泪却不敢吭声。厂里有规定,每人每月只能回一趟家,那时没车子,全凭步行,路太远,大姐家是他的中转站,每次回家二哥都头天晚上住大姐家,第二天再往回赶,整整8年,月月如此。二哥很节俭,一月只挣几块钱,除了简单的生活费,剩下的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月底回家原原本本交给父亲。夏天穿的大裤衩补丁摞补丁,都是自己缝上去的。看着歪歪扭扭的针脚儿,母亲一边重新拆缝一边心疼地掉泪。
他工龄45年,当了20多年的钳工车间主任。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可他心灵手巧。他亲手做的轧面机曾得到过省领导接见;没学过木工,却能做家具;没学过瓦匠,自己却可盖房子;连装修楼房都是自己干,还在院内做了亭堂楼阁,假山上泉水叮咚曲径通幽,让人心旷神怡。
二哥重视文化,他的一双儿女也争气,都是大学生。为供孩子读书,二哥上班之余就和二嫂一起做面包卖钱。大部分都是夜里做好,第二天二嫂去送货。他们家生活殷实,看起来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好,大家谈起都说数我二哥过得好,可我知道:他们吃得苦最大,付出的比谁都多。
记得那年家里困难,他在东汪木板厂附近租房子磨刀,挣几个钱贴补家用。,因为他磨的刀锋利好使,许多板厂的刀都让我二哥磨。二哥黑夜白天不停地磨啊磨,总有磨不完的刀,好多时候一边磨刀一边打盹儿,有时候二嫂帮着干,陪着二哥熬夜受罪。
二嫂更是省俭的离谱,连个柴火棍儿也舍不得扔,是那种恨不得将骨头做成扣儿的人。她是邢台市南大郭村的,却无半点城里人的矫情,和二哥一样能吃苦。她佛心向善,连一句狠话都没说过,与我二哥结合也算是辘轳对了把了。
二嫂身体不好,10多年腿疼不能走路,二哥就是她的拐杖。多少年如一日,二嫂的吃喝拉撒都由二哥一人照顾,从不嫌烦。特别在二嫂病重的四个月里,二哥没明没夜地伺候,每隔10分钟就得翻一次身,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后来侄女辞掉工作,回来帮着二哥照顾她妈,二哥才能稍加休息。也幸亏有那么个闺女,她大学毕业学得是护士专业,护理细致而温馨,生生让我二嫂多活了几个月。
吹拉弹唱是二哥的爱好,好几个剧团都约我二哥弹琴或者拉二胡。二嫂最怕二哥出门,只要一出去二嫂就给我打电话,告二哥的状,让我阻止二哥。每次我都很纠结,既怕二嫂受委屈,又可怜二哥成天在家窝着,愿意让他出去放放风散散心。尽管如此,可我还是向着二嫂,因为她腿脚不便。后来二哥每次出门干脆带上二嫂,这虽然有些麻烦,却少了几分担心。
我最敬重二哥二嫂对老人那种亲近和孝顺。每每和大姐提起爹娘,我们都会说,二哥二嫂是陪爹娘最多也是最孝顺的人。
我爹73岁那年,送走了102岁的奶奶,就奔着二哥二嫂到南大郭做生意去了(由于移民,我二哥二嫂在南大郭定居)。
开始,我爹作固定货郎(即推个小车子坐在村南大路边卖个针头线脑什么的),小推车是二哥亲手做的。他每天帮父亲推到村口再上班,中午给父亲送饭帮着看摊子,晚上从工厂下班后再将小车子推回家,整整二年,天天如此,从不嫌麻烦。
后来父亲开始收酒瓶,生意越做越大,让兄弟姐妹都入股(我工作忙不去掺和)。父母在南大郭的8年里,二哥每天晚上陪父母说说笑笑,总有说不完的话,一天都不曾间断。每次都是俺娘催他:“二的,走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他这才恋恋不舍离开。当时二哥的一双儿女正需要看管,可俺二哥不让俺娘管。他说:“这俩孩子重得像石头锤,看把娘给累着了。”每次他家做了好吃的二嫂定会给老人送去,炒菜时总是先把他们吃的倒出来,剩下的继续煸炒,端着烂乎乎的菜给老人,说是怕爹娘咬不动。二嫂每次见到公婆,总是笑眯眯的,张口爹合口娘的,听着亲切。我每次见到二嫂,她总要夸俺爹能干,夸俺娘聪明对人亲。
二哥与我年龄相近,对我却是疼爱有加。在我的学习生涯中,二哥是我的福星,他是全家人中唯一支持我的人。我第一次离家找工作,二哥在菜厂长家整整求到半夜,直到厂长答应我在煤机厂上了班,那时我21岁。他给我买衣服,买饭票,照顾得体贴入微。
二哥在我心中占得分量很重,隔三差五我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泼没泼鸡蛋,喝没喝奶粉,出去散步了没有,我怕他孤独。
每次打电话,二哥都在家窝着,整理二嫂生前的东西,他们相濡以沫几十年,到处都是二嫂的影子。
我盼着二哥能像以往一样开朗,盼着他像以往一样爱石头,爱根雕,爱吹拉弹唱,用艺术驱赶孤独,盼着他健健康康安度晚年,盼着二哥能早日从二嫂的影子里走出来。
作者简介:刘乙苏,爱好文学,和老伴著有《大山儿女》一书。在《老人世界》《河北农民报》《清风》《邢台日报》《牛城晚报》发表作品近百篇。散文《婆婆的心里话》获2015年全国报纸副刊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