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纺车声
韩云令

夏夜的路边总有三两纳凉的老人,这景象常让我想起奶奶。记忆里,奶奶总爱在月光下纺线,棉线扯着月光,纺车"嗡嗡"地转着,把整个夏夜都纺了进去。
奶奶生得高大,脑后总绾着个光溜溜的髻。她眼睛深陷,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细密的褶子,像晒干的枣子皮。那双"解放脚"走起路来稳稳当当——说是小时候缠足没缠好,反倒成全了她。我尤记得她纺线时的模样:老花镜架在鼻尖上,棉条在指间翻飞,纺车转得比月亮还圆。
老宅院里两棵枣树,树荫里永远扫得不见一片落叶。纺车支在当院,旁边摆着玉米皮编的蒲团。奶奶身后铺张旧席子,我们几个小的就在上头打滚。小木桌上的粗瓷茶壶永远温着,谁来了都能喝上一碗。月光好的夜里,纺车声能响到露水打湿棉条,可天不亮她又起身张罗全家的饭食。
奶奶生了九个儿女,带大的孙辈能坐满三张席。我排行老二,夜里常跟大姐挤在奶奶炕头。有回尿湿了小姑的被褥,挨的那记白眼至今想起仍觉脸热。最苦那年中秋,她领着孩子们去村东柳树林躲饭时,回来时衣兜里却总揣着邻居硬塞的月饼——穷得有骨气的人,连施舍都变作了情谊。
九十大寿那年,她盘腿坐在炕上,五房媳妇给她梳头。银丝绕在木梳齿间,她忽然说:"这辈子值了。"临终那晚,她咳了两声说要歇息,阖眼时嘴角还噙着笑,像轮小小的下弦月。
接到她去世的消息,我骑着自行车飞一样往回赶,还没进村,就远远看到了拉着她去火葬场的小驴车。慌忙之中我把自行车摔在了地上,扑到车上痛哭不已,却被族人们硬拉开了。抬头时,恍惚看见她坐在云絮上纺线,棉线垂下来,变成了通往月亮的银梯。如今每见月光漫过纺车形的云,耳畔便响起那"嗡嗡"声——是奶奶在给神仙织夏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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