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化杯”全国第三届文学艺术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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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中国燕京文化集团（我国引航级文艺组织）！！！
大赛日期：2025年8月1日--9月26日
投稿微信：mimengdexiaoyu
作者简介：朱建宜，宜黄县政协退休干部，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政协报》《解放日报》《农民日报》《中国财经报》《江西日报》《萌芽》《抚河》《抚州日报》《汤显祖研究》《抚州社会科学》《现代抚州》等70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论文、报告文学、人物通讯等数百篇（首）。
肖大虎和他的朋友
(小小说)
文/朱建宜
肖大虎的办公室里，紫檀木架上搁着块斑驳的铜匾，“财聚人散，财散人聚”八个鎏金大字被岁月磨去棱角，却始终是他最珍视的物件。这位年近七十的企业家，既有浙江商人的精明，又带着赣东山水滋养出的豪爽，活脱脱把军阀张作霖的这句格言过成了自己的人生注脚。他一生好交朋友、重情重义，三教九流里都有把酒言欢的朋友；与人相交时，既能为兄弟两肋插刀，又能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谈笑间尽显儒雅风范。
十三、四岁那年，因新安江水库建设，他随父母从浙江淳安迁至江西赣东山区的一个边远山村。此后，他凭借努力考上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攻读农技专业。毕业后，成为乡政府农技站的农技员，十余年的勤恳耕耘，加之他仗义豪爽的性格和农业技术，三十多岁时便升任副乡长。然而命运弄人，因一些变故，他入狱三年。出狱后，在老领导帮助下进入县农业局植物营养配肥厂工作，又恰逢企业改制，他与合伙人抓住机遇买下工厂，用心经营，终使企业年产值过亿，过上了财务自由的日子。在商界摸爬滚打数十载，他始终坚信：钱散出去能换来人心，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在他充满传奇的一生中，朋友是他最大的财富。
棉花佬
2016年的一个秋夜，肖大虎的手机在书房里震得文件簌簌响。陌生号码，他划开屏幕时钢笔还悬在报表数字上，听筒里钻出来的浙江口音把他惊得往后一靠：“肖乡长、肖老板，我是东陂镇老周，弹棉花的棉花佬！”
老周？棉花佬？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背着弹棉花木弓的身影，突然从记忆深处窜出来。那年，他刚当上常务副乡长不久，晚饭后在街上闲诳，路过弹棉花店的时候，一身棉花絮的棉花佬拦住他，局促不安地问肖大虎“肖乡长，方便不？向你借点钱急用。”肖大虎虽然和棉花佬也只是做过几次棉絮的点头之交，但他深知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有大难处，是不会轻易开口借钱的，他摸了下口袋，掏出全部的家当“就这200来块钱了，你拿去应急”，那时他的工资还不到70一个月，棉花佬千恩万谢的接过钱，感激得差点流下眼泪。可没有过几天，他再次路过弹棉花店时，已是大门紧闭，听人说因为和上门找事的当地小混混打架，跑路了。他听了，心想那200元打水漂了，此后，他多次搬家，这事早已成为尘封的记忆。
肖大虎扶着老花镜：“棉花佬？你怎么找到……”
“找了你十多年，找得我好苦哦！”棉花佬声音里带着喘气声，“我现在就在你小区门口，带了点杨梅酒，你下来一下可以吗？”
别墅区的感应灯把黑色奔驰照得发亮。棉花佬倚着车门，白发在夜风里乱飘，完全没了当年佝偻着背弹棉花的模样。后备箱里，杨梅酒塞满了，中华烟盒反光刺眼睛，金华火腿油汪汪的油纸都快包不住。他身旁站着个穿着干练的年轻人，正从车后备箱往外搬东西，抬头冲肖大虎笑的时候，眉眼和棉花佬一个模子刻出来。
“肖乡长，肖老板！”棉花佬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粗糙的手掌一把攥住肖大虎，“这是我儿子小周，知道我要来找你，油门踩得比我还狠。”
肖大虎盯着后备箱直乐：“老周，你这是要把家里的宝贝都搬到我家？”
“这点东西算什么！”老周咧嘴笑，露出镶金的门牙，“当年你那200块，够我买半条命！走，进屋唠！”
客厅水晶灯下，杨梅酒倒进骨瓷杯，泛着琥珀色的光。棉花佬手指摩挲着杯壁：“那天晚上，我跟人动了手，揣着你给的钱连夜扒上货车。车屁股后面全是臭鸡屎味，可我攥着钱就想，这世上真有不要借条的好人。”
肖大虎往他杯里添酒：“我当时就当帮你救急。”
“是真救急。那时我年轻，咽不下那口气，当天晚上找到正在喝酒的那伙小混混，一人给了一棍子，连夜跑了，我的那些家什和不少加工费也没有顾上”棉花佬拍桌子震得酒晃，“我在福建睡了半年桥洞，就靠重操旧业给人弹棉花翻了身。后来听说老家仙居杨梅多，能酿酒，带着老婆孩子就扎进山里。小周高考前，我们还在为买酿酒设备的钱发愁。”他斜眼瞟了瞟低头玩手机的儿子，“现在倒好，他管着二十多个大学生。”
小周突然抬头，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大红包往肖大虎怀里塞。肖大虎往后躲，后腰撞上沙发扶手：“老周你搞什么？”
“拿着！”棉花佬按住他肩膀，“小周说这叫投资回报率。当年你那200块，按现在的利息……”
“放你的屁！”肖大虎笑骂，“我当年要图利息，早去放高利贷了。”
推搡间，棉花佬突然松了手，眼睛发红：“肖老板，这些年我跟儿子说得最多的就是，人这一辈子，欠的情比欠的钱难还。”
红包最终没收，但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几个月后，肖大虎去浙江永康出差，这里离仙居县不远，他给棉花佬打了个电话。还没有在宾馆住下，就被闻讯赶来的老周带着儿子截住。车开进仙居时，漫山杨梅树沉甸甸压弯了枝。棉花佬扒着车窗冲他喊：“看见没？这些树都该叫你一声干爹！”
酒厂车间里，一派忙碌景象。棉花佬却拽着肖大虎往山上跑。山腰的凉亭里摆着新酿的头茬酒，两个老头碰杯时，山风卷着杨梅香灌进领口。棉花佬突然说：“肖老板，当年要没你那200块，我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坟头长草。”
肖大虎灌了口酒，辣得直咧嘴：“放屁，就你这老东西，阎王爷见了都得倒贴钱把你往外送。”
两人的笑骂声混着酒气，飘进了远处渐暗的杨梅林。
神铳邵建兵
这是上个世纪末的一个夏夜，株湖监狱的养鸭棚飘着股腥臊味，肖大虎隔着老远就捏住鼻子来到了鸭棚。肖大虎因企业改制时的财务纠纷被判三年，入狱已有一年，他凭借扎实的农业技术成了农场的“技术顾问”；而早一年进来的邵建兵，因为打猎枪法奇准，远近闻名，外号“神铳”，正蹲在鸭棚里堵老鼠洞——这个因替乡长猎杀保护动物“四不像”入狱的“神铳”，此刻满身泥浆，唯有那双眼睛还透着山林里淬出来的狠劲儿。
鸭棚内的电灯泡闪着昏黄的光，把邵文华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正用磨尖的铁钎挑着墙角的老鼠洞，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又带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肖大虎从裤腰掏出半截香肠，往堆着鸭蛋的木箱上一坐：“管教家属送的，独一份儿。老邵，你说这鸭棚成天‘呱呱’叫，怎么还有耗子敢来？”
邵建兵冷笑一声，露出缺角的门牙。他的手指节粗得像树瘤，虎口那道月牙疤随着动作泛着淡红——那是年轻时被野猪抓的。“老鼠闻不得血腥味。”他把铁钎往墙上一敲，火星子溅在账本上，“你上次送队长的盐水鸭，骨头渣子怕是都喂了猫。”
肖大虎嘿嘿笑，摸出两支烟：“不喂猫难道喂你？”
邵建兵突然凑近，昏暗的电灯把他脸上的沟壑照得更深：“你小子不怕翻船？上个月三监区刚有人因为偷食堂里的肉关了禁闭。”
“放心”，肖大虎用拇指蹭了蹭账本上的油渍，“鸭子病死损耗是常事，再说......”他压低声音，“王管教儿子考上大学，我塞了两袋鸭蛋，现在见我比老朋友还亲。”鸭棚远离管教区，他们说话有点肆无忌惮。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按老规矩，今晚他们必须补充点营养。不一会，邵建兵抓来两只肥鸭，三下五除二，开膛破肚，内脏和皮毛埋进了田里，个把小时后，两只鸭子就上了用木板搭起来的桌子。邵建兵盯着桌上大盆香喷喷的鸭肉，突然让他想起九五年那个雨夜——乡长拍着他肩膀说“县领导就信你这杆枪”。他咬下一大块鸭肉，腮帮子鼓得老高：“当年打四不象，也是这么说的。”
肖大虎夹肉的手顿住：“听说那玩意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比熊猫还金贵？”
“金贵个屁！”邵建兵把鸭骨头狠狠吐在地上，“乡长拎着两瓶茅台堵我家门，说县里女书记要喝活物的血养身子，还说‘出了事算他的’。”他抹了把嘴，喉结滚动，“我在山里转了一个礼拜，猎狗都跑瘸了腿，才在悬崖边堵到那畜生。两百多斤的玩意儿，血放了整整一大盆......”
“后来呢？”
“后来他揣着四不象血进了县委大院，第二年就升了镇党委书记。”邵建兵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再后来他贪污事发，专案组顺藤摸瓜查到我，说我是‘盗猎主犯’。判了四年，一天没少。”
棚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瞬间噤声。等脚步声远去，肖大虎从床底拖出个蛇皮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鸭蛋：“明早给李干事送去，听说他老婆坐月子。”
邵建兵看着他熟练的模样，突然想起刚入狱时这小子连鸭子都抓不住。现在倒好，把“财散人聚”玩得比生意人还精。
转眼到了肖大虎出狱的日子。他特意去鸭棚和邵建兵告别。棚里的鸭子扑棱着翅膀，邵建兵正弯腰收拾着自制的铁夹子。听见动静，他直起腰，从草席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熏得黝黑的兔肉：“出去替我给婆娘带个话，就说老邵的枪还没生锈，好生等着。”他拍了拍肖大虎的肩膀，力道大得像在拍自家的老猎狗，“路上小心，别忘了这里还有个等你喝酒的老伙计！”
十多年后，肖大虎的奔驰碾过进山的水泥路。老远就看见邵建兵扛着猎枪站在村口，身旁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猎犬。因为现在打野猪办证后就合法，饭桌上摆满了野猪肉、野兔和山鸡，邵建兵往他碗里夹了块油滋滋的肉：“尝尝，这是上礼拜打的野猪，比那个鬼地方的鸭子香多了！”
酒杯相撞的脆响里，肖大虎望着老友眼角新添的皱纹，突然想起白炽灯下那个削铁如泥的背影。原来有些人啊，就算身陷囹圄，骨子里的野性也像淬了毒的箭头，永远不会生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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