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影语者
那声音钻进耳蜗，竟不似从外间来，倒像是自颅腔深处嗡嗡地响起，带着一种湿冷的亲昵。周自省猛地一颤，背脊撞在冷墙上，簌簌落下些尘灰来。
“谁？！”他又喝问，声线已劈了岔，露出内里的惶遽。
四下里唯有烛芯“噼啪”一爆，火光跳了一跳，将他惊惶失措的影子在斑驳的粉墙上陡然拉长、扭曲，宛如一个张狂的鬼魅。那影子竟不随他动作，兀自凝在墙上，咧开一个无声的笑。
“便是你日夜寻觅，又日夜咒骂的那个。”那声音又响起来，这回清晰了些，确凿是他的腔调，却磨去了人间的温度，只剩下金石相刮的冷硬，“周自省，你向外求索半生，可曾低头看看自己的影？”
周自省头皮发麻，一股寒气自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疑是梦魇，狠命去掐虎口，痛得真切，绝非梦境。他眼睁睁瞧着墙上那影，它竟缓缓抬起一只手——并非他此刻瘫软无力的姿势——指向那案上的纸笔。
“写下去。”影命令道，语调平平，却不容置疑，“你既知贵人乃是自己，朋友乃是自己，敌人亦是自己，何不将这道理，嚼碎了，咽下去，看看是滋补，还是穿肠毒药？”
他神魂俱震，手脚并用地爬将起来，扑到案前，仿佛那笔墨是唯一的浮木。指尖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蘸了墨，那劣墨臭味此刻闻来，竟似铁锈血腥。
“人生…”他写下二字，又停滞。往日文思如泉涌，此刻却枯涸得裂出口子。
“写！”壁上影一声低吼，震得窗纸嗡鸣。
周自省一哆嗦，笔下洇开一大团墨迹。他忽地生出蛮力，不管不顾地写下去，字迹癫狂，似要与那看不见的力量搏命：“…最大的胜利是战胜自己！然则如何胜？与谁战？战至何时方休？莫非是要将自家心肝剖出，掷于地上，再踏上一只脚么？这胜利，血淋淋，惨过败亡！”
他写得气喘吁吁，额上渗出冷汗。壁上影子却似满意了，微微颔首，那动作僵硬非人。
“不错，有些悟性了。”影的声音竟带上一丝讥诮的暖意，“然则你可知，最大的幸运是学会拯救自己？你此刻沉沦惊怖，可能自拯？”
话音未落，窗外风声骤歇。万籁死寂中，却听得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枯枝上，“咔嚓”一声轻响，似是积雪压断了细枝，又似极轻的脚步声落在脆雪上。
周自省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扭头望向窗户。
只见窗纸之上，赫然又映出一个人影！比方才更为清晰，身形轮廓，与他一般无二，连那因伏案过久而微驼的背脊都别无二致。它就那样默立着，隔着薄薄一层窗纸，与室内的他对峙。
墙上的影发出一声低低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嗤笑。
“看，你不寻他，他自来寻你。”
周自省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血都凉了。他眼睁睁看着窗外那影，缓缓抬起手，伸向窗扉。那动作慢极，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冰冷的决意。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那未曾栓死的支摘窗，被推开了一道窄缝。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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