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夜启
北地的风是挟着碎玻璃的，刮在人脸上，生生要揭去一层皮。周府的大宅便蹲在这风里，黑黢黢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兽。已是亥时三刻，偏院的西厢却还亮着一点豆大的光，昏昏的，在窗纸上明明灭灭。
周自省便在这灯下。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伏在案前，笔走龙蛇。墨是劣质的，散着一股胶臭，写不上几个字便要秃。他却浑不在意，只一味地写，仿佛那纸上是他的命。
“人生在世，原是要寻个贵人的。”他写道，笔尖却顿住了。贵人？他想起三年前进京赶考，族中长老拍着他的肩，说已打点好了某位大人。他在那朱门外候了三日，冻得僵了，才见一顶绿呢轿子出来。他扑上去，递了名帖，那轿帘却纹丝未动，只轿夫一声呵斥，溅了他一脸的泥点子。
“哪有什么贵人！”他冷笑一声，笔下力透纸背，“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把戏！”墨迹晕开，像一滴硕大的泪。
窗外风声更厉，忽地“哐当”一响，似是那破旧窗棂不堪摧折。他浑身一凛，猛抬头，却见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瘦长，微微佝偻，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谁？”他喝道，声音干涩得像是劈柴。
无人应答。只有风呜咽着穿过庭前的枯树，发出鬼哭似的声响。他心跳如鼓，定了定神，疑是自己眼花了。这几日熬夜抄书，眼目确是昏花了。他复又低头，欲再下笔，却见方才写就的那页纸上，无端多了一行墨迹淋漓的字，那字迹…那字迹竟与他的一般无二！
“你寻贵人，贵人岂不正在你身中？”
他毛骨悚然，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榆木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环顾四周，斗室之内，除了四壁旧书和他这一副形销骨立的身躯，再无他物。
“何人作弄？！”他又厉声问，声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仍是死寂。烛火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墙上的影子便也跟着张牙舞爪起来。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腑都针扎似的疼。他一步步挪到窗前，指尖冰凉，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支摘窗。
寒风扑面，灌了他一嘴。院中空荡，只有一地惨白的月光，和几片被风驱赶着、打旋儿的枯叶。
并无半个人影。
他疑窦丛生，关紧窗，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冷汗却已湿透了重衫。他慢慢滑坐在地上，目光落在案上那页诡异的纸上。那句话如同咒语，钉在那里。
忽然，一阵极细微、极古怪的声响钻进他的耳朵。不是风声，不是鼠啮，倒像是…倒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极近处，用气声低语，那声音…竟也与他自己的声音别无二致！
“你…还不明白么？”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周自省遍体生寒，如坠冰窟。这空寂的偏院，这漫长的寒夜，似乎只剩下他和那个无处不在的…“自己”。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