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豪)
当八月的日历悄然翻过“末伏”的最后一页,鹰城的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了那层粘稠的燥热。出伏了!这宣告酷暑终结的消息,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我胸中无比的雀跃。于是,在一个微凉的清晨,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扉,将自己投入这初秋序曲般清新、澄澈的晨晓之中。
晓光,是出伏晨晓最慷慨的馈赠。它不再被盛夏的溽热蒸腾得模糊不清,而是像被山涧清泉洗濯过一般,纯净、透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与甜润。空气里弥漫着夜露与初秋草木混合的凉香,深吸一口,那凉意便顺着鼻腔直抵肺腑,仿佛能涤尽一个夏天积攒的烦闷与倦怠。我忍不住迈开脚步,奔跑起来。足下是微润的泥土或清凉的石板路,晨风拂过耳畔,带着露水的微凉,撩起发梢,也撩动着我雀跃的心弦。奔跑在这甜润的晓光里,身体轻盈得仿佛要挣脱地心引力,每一步都踏在自由的节拍上,向着那渐次明亮的天际线奔去。
天边,霞光正上演着一场告别夏日的盛大演出。它不再是盛夏那种灼热、耀眼的金红,而是多了几分秋的温柔与朦胧。淡粉、浅橘、柔金、微紫……层层叠叠,晕染交融,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又似仙女遗落的轻纱,在天幕上铺展开一幅梦幻的魅影。那光与色,是流动的,是氤氲的,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含蓄美。我放缓了脚步,由奔跑转为漫步,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霞光的怀抱里。光影在树梢跳跃,在楼宇间流淌,在我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图案。漫步其间,仿佛行走在一幅巨大的、流动的印象派画作中,每一步都踏碎了朦胧,又踏入了新的光影迷离。这霞光,是夏与秋交接时最动人的低语。
此刻,我立于天地之间,感受着一种奇妙的“同行”。西边,那轮值守了一夜的明月,清辉尚未完全褪尽,像一枚温润的玉璧,低低悬在淡青色的天幕,带着夜的余韵,静默地注视人间;而东方,一轮崭新的旭日正蓄势待发,将积蓄的光芒透过云层,为天际镶上耀眼的金边。我行走在这日月同辉的奇景之下,仿佛被时间的长河温柔地包裹。抬头,是浩瀚无垠的苍穹,深邃而宁静,昭示着宇宙的永恒;低头,是坚实温厚的大地,承载着万物生灵,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我张开双臂,无需言语,只想在这清冽的晨光里,与这博大的天地进行一次深情的“握手”,感受那份来自亘古的脉动与无言的包容。
林间枝头,是晨鸟的欢歌。出伏后的清晨,鸟鸣似乎也褪去了夏日的慵懒与急躁,变得格外清脆、悦耳,带着新秋的清爽与活力。它们或呼朋引伴,或独自清啼,婉转的歌声在林间流淌,是这宁静晨光中最灵动的音符。我驻足聆听,看它们在枝叶间轻盈地跳跃、穿梭,羽翼在晨光中闪亮。它们是在庆祝酷暑的离去?还是在为新的一天欢呼?抑或是单纯地享受这难得的清凉与自由?我与它们“言欢”,无需翻译,那跳跃的身影、欢快的鸣叫,便是最直接、最生动的交流。它们的自由自在,正是这出伏晨晓最鲜活的灵魂。
路旁的草木,经历了一个夏天的蓬勃生长,在出伏的晨露中,显露出一种沉淀后的从容与生机。草叶上凝结着大颗大颗的露珠,晶莹剔透,在晨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像大地撒落的珍珠。树叶的绿色似乎更深沉了些,边缘或许已悄然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仿佛在低语着季节更迭的秘密。我俯下身,指尖轻触那带着凉意与韧劲的草叶,感受着生命在夏秋之交的坚韧与静美。与草木“倾心”,便是体悟这份在轮回中生生不息的力量,感受它们对阳光雨露的感恩,对即将到来的秋天的坦然。
在这与日月同行、与天地握手、与晨鸟言欢、与草木倾心的悠然漫步中,喧嚣尚未苏醒,世界仿佛为我按下了静音键。奔跑时的雀跃渐渐沉淀,漫步时的沉醉缓缓升华,最终都归于内心的澄澈与安宁。我找了一处被晨露打湿的长椅坐下,望着霞光褪去朦胧,化为万丈金光,慷慨地洒向鹰城的每一个角落。暑热已然退潮,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温凉与清爽。这一刻,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独处”。不是孤独,而是与自我最坦诚的对话,是心灵在经历了一个夏天的燥热后,终于寻得一方清凉的栖息地,得以舒展、沉淀、重新积蓄力量。
鹰城八月的出伏晨晓,是季节赠予的珍贵礼物。它用清凉宣告酷暑的终结,用霞光描绘秋日的序章,用鸟鸣唤醒沉睡的感官,用草木的低语诉说生命的轮回。在这份清新与朦胧交织的画卷里,我奔跑、漫步、驻足、倾听,最终与自己相遇。那份雀跃,最终化作了内心的宁静与丰盈,如同草尖的露珠,映照着初升的太阳,也映照着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开始。出伏了,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