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腰间系着一个空酒囊，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像是挂了个铃铛。他喝酒，却从不装满酒囊，只喝三分，留七分清醒。人们笑他吝啬，他却说："酒满了，手就抖了。"

这剑客生得瘦长，脸色青白，眼睛却亮得骇人。他常常独坐酒楼一隅，要一壶最便宜的酒，慢慢地啜。酒保每每斜眼看他，他也不恼，只是将三枚铜钱排在桌上，不多不少，恰是酒钱。有一回，一个醉汉踉跄撞来，打翻了他的酒壶。剑客也不言语，默默拾起碎片，一片片排在桌上，竟排成了一柄小剑的形状。醉汉看得呆了，酒醒了大半，慌忙赔礼。剑客摆摆手，又排出三枚铜钱，另要了一壶。

"贵人？"剑客冷笑一声，"我见过的贵人，都在刀光里照过面。"他说这话时，眼睛更亮了，像是两盏小灯笼。酒馆里的人都噤了声，只听得见炉火噼啪作响。后来人们传说，那夜酒馆的灯火格外明亮，照得半条街如同白昼。

他磨剑的时候最是认真。寻一块青石，舀一瓢清水，便能在院子里磨上整日。邻居小儿扒在墙头偷看，只见他磨几下，便用手指轻抚剑锋，如此反复。小儿问他为何如此费事，他答道："剑要认得主人的血，才肯听话。"第二日，那小儿家里便多了一把木剑，据说是半夜从墙外飞进来的。

"跪着求缘？"他常常念叨这句话，嘴角便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有一年大旱，乡民设坛祈雨，县令命人抬出龙王像，要百姓跪拜。独剑客不跪，只将长剑立于身前。县令大怒，命差役拿他。差役方近身，忽见剑客的剑上映出一轮明月，清辉冷冷。众人惊诧间，天上乌云密布，竟真的下起雨来。此后县令见了剑客，便绕道而行。

剑客最后死于一场比剑。那日秋风甚紧，黄叶纷飞如蝶。对手是个年轻人，剑法凌厉。斗到第七回合，剑客的旧伤发作，动作一滞，被刺中胸口。他却不倒，反而大笑三声，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饮尽——原来那酒囊终究还是装满了。饮罢，他掷囊于地，挺剑直刺，竟与对手同时刺中对方要害。

两人相对而倒。临终前，剑客对年轻人说："好剑法。"年轻人亦答："好酒量。"

葬他的时候，人们发现他腰间仍系着那个酒囊，空的。有人提议装些酒陪葬，一个老者摇头："他留了七分清醒在世上，装不满的。"

后来每逢月明之夜，总有人看见墓前有个晃荡的酒囊影子，像是在等人来斟满。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