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磨新生
支教三年后,王浩宇带着满身风尘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回到了牛家洼。那是八月的一个午后,蝉鸣声撕扯着燥热的空气,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院子里,正好遮住那盘石磨的一半。
"爸,这是林小雨,我女朋友。"王浩宇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她学的是建筑设计。"
林小雨蹲在石磨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沟槽。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太美了,"她轻声说,"这种传统石磨的力学结构其实非常精妙,沟槽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王建国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城里姑娘对着一盘老石磨如数家珍,眼角不由泛起笑意。他想起多年前父亲坐在磨盘上抽烟的样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儿子回老家时,小家伙也是这样好奇地摸着石头上的纹路。
"爸,我们有个想法。"王浩宇拉着林小雨站起来,眼睛里闪着光,"想把老宅改造成民宿,就用这个石磨当中心景观。"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向那盘沉默的石磨,阳光照在它被岁月打磨得发亮的表面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沟槽里仿佛盛满了往事。
"不行。"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王浩宇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固执,林小雨则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直到一个闷热的傍晚,雷声在远处滚动,王建国独自坐在磨盘边,手里捏着一封泛黄的信——那是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的,一直被他藏在箱底。
信纸已经脆黄,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却依然清晰:"...等浩宇长大了,要是他想动这磨盘,就让他动吧。石头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滴雨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王建国抬头,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他慌忙把信纸揣进怀里,却看见王浩宇站在屋檐下,正望着他。
雨越下越大,父子俩坐在堂屋里,中间摊着那封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信。王浩宇读得很慢,手指微微发抖。
"爷爷他..."
"他一直都知道。"王建国望着门外如注的暴雨,"知道总有一天,这磨盘会有新的用途。"
雨声轰鸣,淹没了片刻的沉默。林小雨悄悄端来两杯热茶,茶香在潮湿的空气里袅袅升起。
"爸,我不是要扔掉它,"王浩宇终于开口,"是想让更多人看到它的美。爷爷刻的那些字,我们会原样保留..."
王建国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个深秋,靠在磨盘上的样子。那时候他不懂父亲眼中的平静从何而来,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不是放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信任,信任生命会以自己的方式延续。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听见自己问。
林小雨立刻拿出平板电脑,调出设计图:"我们想把磨盘放在庭院中央,周围用玻璃围护,下面装上灯光。晚上灯光从沟槽里透出来,会特别美..."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王建国走到院子里,积水映着天空,将磨盘倒映在水中。他蹲下身,手指划过那些熟悉的刻痕:"1989.5.12"、"放下,才能拿起"、"放下,不是失去,是腾出手来拥抱"...
"这些字,一个都不能少。"他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王浩宇重重点头:"我们会在玻璃上做铭牌,把爷爷的故事都写上去。"
晚风吹散了最后的雨云,老槐树上的水珠滴落在磨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王建国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第一次教他认磨盘上的沟槽:"看,粮食从这里进去,顺着这些纹路走,最后变成粉从这里出来..."
那时的阳光,那时的笑声,那时的父亲,都已成为记忆。但这盘石磨还在,故事还在继续。也许这就是父亲想告诉他的——放下不是遗忘,而是让珍贵的东西以新的方式活着。
"明天去找你二爷爷,"王建国拍拍儿子的肩,"他认识最好的石匠,得先把这些刻字加深一下。"
王浩宇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去打电话。林小雨却留在原地,轻声问:"叔叔,您能多给我讲讲磨盘的故事吗?我想把这些都写在介绍里。"
王建国望向那盘在暮色中沉默的石磨,笑了:"故事很长,要从一口棺材说起..."
夜风拂过院子,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倾听。磨盘静静地立在那里,沟槽里还盛着雨水,倒映着渐渐亮起的星光。它见证过太多放下与拿起,而现在,它自己也即将迎来新生。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