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尽心尽力
杨小满的录取通知书是快递员送到五金店的。
那天特别热，仓库的铁皮屋顶被晒得发烫，连空气都扭曲起来。杨守业正趴在梯子上清点高处的货品，汗珠子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淌，在后颈积成一道黏腻的小溪。
"杨守业！有你的挂号信！"快递员在门口喊，手里挥舞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梯子晃了一下。杨守业几乎是跳下来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但他顾不上疼。信封上烫金的大学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他眼睛发酸。
"我儿子......"他嗓子突然哑了，手指在裤子上蹭了好几下才敢接，"我儿子考上了。"
老张凑过来看，油乎乎的手指在信封上留下一个印子："哎呦，还是211！老杨你行啊！"
杨守业没应声。他小心地拆开封口，抽出那张硬质纸张。录取通知书比他想象的要轻，可又好像重得拿不住。上面的字他一个个看过去，生怕漏掉什么——"杨小满同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请于9月1日报到"。
他突然想起小满小时候，第一次拿回满分试卷，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等着他夸。那天他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别骄傲，下次继续努力"。现在他多想穿越回去，给那个板着脸的自己一拳头。
下班时，杨守业破天荒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帮他把通知书放在副驾驶的防滑垫上，笑着说："大哥，这得用相框裱起来啊。"
"嗯。"杨守业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得买个最好的。"
到家时，王秀芬正在厨房炸带鱼。油烟机坏了，整个屋子烟雾缭绕，像是着了火。杨守业站在门口大喊："考上了！"
锅铲咣当掉在地上。王秀芬冲出来，围裙上沾着鱼鳞和面粉。她接过通知书，手指在"杨小满"三个字上来回摩挲，突然转身跑向阳台——那里挂着条半干的抹布，她抓起来就往脸上擦。
"脏......"杨守业话没说完，自己眼眶也湿了。
小满打工回来时，发现餐桌上摆满了菜。最中间是那封通知书，下面垫着他小时候的奖状——王秀芬连这个都翻出来了。
"爸......"小满的喉结动了动，"我查到学费了，一年五千四。"
杨守业正给红烧肉淋汁，闻言手腕一抖，酱油在桌布上洇开一片。"不贵。"他说，"我算过了，加上住宿费，一年八千够用。"
"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用不着。"杨守业斩钉截铁，"你爹供得起。"
那晚他们开了瓶长城干红——是去年春节亲戚送的，一直没舍得喝。酒液在玻璃杯里泛着宝石光，小满抿了一口就皱眉："酸。"
"慢慢品。"杨守业难得笑了，"好东西都这样。"
半夜，杨守业悄悄爬起来，从衣柜深处摸出个铁盒。里面是他这半年攒的戒烟钱，一沓皱巴巴的钞票，用橡皮筋捆着。他一张张数完，又加进去这个月的工资，最后叹了口气——还差两千三。
阳台上，洗衣机正在脱水，轰隆隆像台拖拉机。杨守业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想起电器城橱窗里那台静音滚筒。他摸出手机，拨通了墙上的小广告电话："喂，收旧家电吗？"
第二天中午，洗衣机被两个小伙子抬走了。他们给了三百五十块钱，说这破玩意除了废铁价不值钱。王秀芬回来发现洗衣机不见了，刚要发作，杨守业就递给她一张存单："给小满买的笔记本电脑，明天到货。"
"你疯了？"王秀芬瞪大眼睛，"衣服怎么洗？"
"我手洗。"杨守业指指卫生间的大红盆，"反正以前在厂里也常洗工作服。"
王秀芬的嘴张了又合，最后抓起抹布狠狠抽了他一下："傻子！"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了两颗星星。
小满出发前夜，杨守业往他行李箱塞了八罐自制辣酱。"省着点吃，"他嘟囔着，"用香油炒的。"
"爸。"小满突然按住他的手，"我会拿奖学金。"
杨守业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离家打工时，父亲也是这样，往他包袱里塞了十个煮鸡蛋。那时候他觉得老土，现在才明白，有些心意，非得活到一定年纪才懂。
"尽力就行。"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顺手把一沓现金塞进儿子外套内兜，"别让你妈知道。"
火车站人潮汹涌。小满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检票口，像一滴水汇入海洋。王秀芬的眼泪把杨守业的肩膀打湿了一大片，他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广播说列车已经开走。
回家的公交车上，王秀芬突然说："老杨，咱们买台新洗衣机吧。"
"不急。"杨守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人生新起点"。"等小满放寒假再说。"
他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那里装着最后一张存单——是小满偷偷塞回来的两千块钱。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发现的？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换一换
